第7章 玄棺夜临摄心魂-《异闻诡事薄》

  冰窖刹那死寂,空气凝固如万年玄冰。幽蓝毒火、四溅污血、残肢断臂,仿佛被腐朽巨棺缝隙中弥漫而出的、无法言喻的死寂冻气,冻结在了动作的最终瞬。

  这冻气非比寻常,带着幽冥深处最纯粹的枯灭寂亡,穿透皮肉,砭入骨髓,直欲冻毙魂魄。

  所有内行厂杀手脸上的狞笑与眼底凶残如蜡油般融化冻结,只剩下生命本能最深切的恐惧僵在脸上。他们肌肉僵死,指节在极寒中呻吟。

  唯独破碎铁门口的吴奎,深灰色眸子猛地收缩至针尖!他死死盯着冰窖最深黑暗角落里那口巨大、斑驳、如山丘般的古棺。常年冷酷的脸上,第一次无法抑制地浮现出真实的惊骇!他喉咙“咯咯”作响,发不出清晰音符。

  就在这时——

  “吱呀……嘎——嘎——”

  腐朽巨棺沉重挪移的声音,再次在死寂中响起,慢如岁月叹息。那道寸许宽的黑暗缝隙,被无形之力缓缓推开,张大!

  无风,无烟。一股比之前浓烈百倍、足以冻结灵魂的污秽死气汹涌喷出,卷起一道惨白寒雾旋涡!寒气触及冰壁,霜花疯狂蔓延,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

  所有活物,如同深渊前的蝼蚁,僵在原地。

  一道身影,自那彻底洞开的棺中,“浮”了出来。不是走出,似墨色水面升起的苍白倒影,毫无重量般立于巨棺之前。

  那身形高大瘦削,裹在一件压着极低兜帽、宽大臃肿的玄黑布袍中,袍角曳地,沾满凝固血浆般的陈年污秽。背上,一口巨大、沉重、棺椁形制的黑木古棺严丝合缝地贴着,如同身体的延伸,又似永恒的刑枷。

  他低垂着头,面容隐在兜帽下沿的浓重阴影里,只露出一截瘦削苍白、线条锐利如刀削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静默“立”在涌动的惨白寒流中心,无声无息,如地狱画卷裁下的剪影。寒气以他为核,辐射万物死寂的枯灭!

  “唔……”吴奎猛抽寒气,声音因惊惧扭曲变形。看清黑棺的瞬间,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化为飞灰!他发出一声非人般的低吼,毫无犹豫,连滚带爬地猛扑向破碎铁门外!

  逃!立刻逃离!

  就在吴奎身体扑出的刹那!

  冰窖深处,垂头的背棺黑影,动了。

  非是暴起疾冲。

  他枯槁般的右手,自黑袍袖口极其缓慢地探出。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病态苍白,皮肤紧贴骨骼,血肉干瘪如枯骨覆皮。指尖极长,指甲呈墨玉光泽。

  这枯爪,对着吴奎逃窜的方向,缓慢抬起。慢到每个指节屈伸都纤毫毕现,如同在凝固时空中刻印。

  抬至胸前,五指舒展,掌心微凹。

  然后,朝着吴奎后心……虚空一握!

  一握,轻描淡写,无声无息,衣袂未动半分。

  然而——

  “噗……嗬……”

  已扑至门槛的吴奎,身形如同被无形的万钧铁缆勒住筋骨,陡然凝固半空!仿佛时空在他身上截断!他保持前扑姿态,双目眼球暴突欲裂,喉咙发出风箱漏气般的短促窒息!

  更恐怖的是!

  他玄黑锦袍背心要害处的衣物,像被泼了无形烈油,“嗤”一声凭空裂开一道掌形的巨大豁口!皮肉骨骼却无分毫破损!

  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沥青的浓稠黑气,夹杂着几缕被强行剥离、扭曲挣扎的灰白气流,如喷泉般从他后心处“吸”出,旋转着没入背棺人虚空紧握的手掌!

  吴奎身体剧烈痉挛,脸上血色尽褪,被一种彻底的、深入骨髓的空洞和死灰取代。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灵魂被撕裂、攫取的恐惧!眼中只剩无边的绝望茫然,如瞬间被抽干生气的泥胎木偶!

  过程瞬息,却如同地狱慢镜。

  背棺人枯爪倏然收回宽袖,诡异的气流随之消散。

  噗通!

  吴奎的躯体如抽空沙塔,轰然砸倒门槛,四肢抽搐两下,再无动静。深灰色眸子空洞地瞪着上方尘埃,只剩一片比万年寒冰更深的凝固恐惧。

  这一切电光石火!直到吴奎摔落尘埃,七八个被寒意冻结的内行厂杀手才似被无形铁鞭抽醒!

  “鬼!鬼啊!!”

  “救——!”

  惨嚎与绝望尖叫爆发!生魂被碾碎的恐惧压倒一切!他们丢下兵器,手脚并用地疯狂扑向出口!彼此推搡践踏,惨不忍睹!

  背棺人依旧静立寒气中心,纹丝不动。苍白下颌似乎露出细微的冰冷嘲讽。他第二次抬起枯爪般的右手。

  这次,不再对一人。

  而是对着所有亡命奔逃的背影——那群挤在破碎铁门、试图夺路而出的杀手,轻轻一拂!

  无形无质、纯粹至极的阴冥寒气随衣袖拂动,如同九幽叹息,瞬息席卷破碎门洞区域!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碎裂声密集响起!

  挤作一团、眼看冲出的杀手们,动作骤然定格!极致严寒瞬间覆盖裸露的皮肤、头发、惊骇扭曲的表情!呼出的白气凝结成冰柱挂在脸上!身体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惨白厚重的霜花!挣扎推挤的动作凝固在最后绝望的姿态!

  仅仅一息!

  七八具栩栩如生的冰雕,僵硬地堵在门口,保持着奔逃呐喊的狰狞姿态。生命气息如烛火熄灭,唯剩幽冥寒息冰封的僵硬雕塑。薄冰下,是扭曲至永恒的恐惧面孔。

  冰窖只剩下寒流奔腾的嘶嘶声,与霜花增厚的沙沙细响。

  柳青玄抱着左肩血流如注、面若金纸的杜子鸣,半跪冰面。方才恐怖寒意扫过全场,他因怀中杜子鸣残存的微弱生气与灵魂深处的奇异守护未彻底冻毙。

  此刻他脸色凝重如覆寒霜,额角冷汗与血水冻结。望向背棺人与其身后巨棺的眼睛里,震惊未退,已被更深沉的锐利警觉取代!

  裴旻靠在碎裂冰棱旁,剧毒带来的混乱气息被极致幽冥冻气暂时压制。喘息粗重,右手扶住剧毒翻腾的臂膀,帽檐下一双冷邃的异域眼眸,凝重万分地锁定背棺人,似感受到诅咒本能的悸动与对抗。那巨大黑木古棺的压力,远超剧毒!

  背棺人做完这一切,如同拂去微尘。头颅低垂,脖颈缓缓转动——动作僵硬缓慢如生锈轴承。目光从门口扭曲冰尸移开,扫过柳青玄、裴旻,最后定格在柳青玄怀中昏迷的杜子鸣脸上。

  目光幽深死寂,毫无人类情感,如同千年寒潭映照冰冷的尸体。

  紧接着,一声冰冷、沙哑、如同锈铁片刮擦喉骨发出的声音,在冰封地狱的寂静中幽幽响起:

  “这……亦是猫鬼索命。尔等……可满意?”

  字字裹着冰渣,砸在冰面,带着彻骨嘲讽与幽冥深处的空寂。

  话音落,他不再看柳、裴二人,枯爪轻抬,屈指在背上那巨大沉重的黑棺叩击两下。

  “笃…笃…”

  如同唤人归家的暗号。

  就在柳青玄紧锁眉头、惊疑不定之际。他的目光,在背棺人背上那巨棺木质显露的特殊纹理和棺盖侧面一角模糊的印记上,骤然凝固!

  那木纹绝非寻常!

  沉郁如墨,幽暗光线下隐隐泛出内敛的、龙鳞般层层叠叠的暗金色泽!更惊人处,在棺盖侧面,靠近背衣袍处,一道斑驳的、历经岁月洗礼的深刻符号正散发微光!

  符号形状古拙怪异,似兽非兽,似鸟非鸟,以一种特殊角度扭曲盘绕,勾勒出神秘威严的图腾!柳青玄瞳孔骤然紧缩!嘴唇无声翕动:

  北周皇纹!龙鳞阴魂木!

  此棺……是前周宫廷祭祀皇脉、收敛龙气的秘棺!唯皇帝最亲近血脉宗亲驾崩,才有资格沉眠于此沟通阴阳、庇护龙魂、防消散于天地的极品木椁之中!棺木本身,便是顶级阴器,镇压万邪、沟通幽冥之效!

  如此皇室重器,怎会在此人背上?!

  就在柳青玄识破棺木来历,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之际——

  “呜……”

  一声极其细微、轻微如枯叶落地、风过朽骨的叹息,缥缈却无比清晰,自背棺人背上那巨大古棺深处……幽幽传出。

  叹息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苍凉,以及一种……仿佛跨越漫长岁月终于落地的、近乎解脱的哀伤。

  背棺人身形微微一顿,似有聆闻。他那枯爪在棺木上摩挲一下,幽深目光再次落向昏迷的杜子鸣,似在确认。随即,那隐在阴影中的薄唇,仿佛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