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腐耳断锁链,疤钉烙阴咒-《异闻诡事薄》

  纸扎铺里,狂风裹着冰冷的雨水,从门窗缝隙、屋顶破洞疯狂灌入。

  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疯狂摇曳挣扎,投下大片扭曲跳动的阴影,将瘫坐在柴垛上老泪纵横的孙三爷、蜷缩在墙角泥水里攥着破鞋失魂落魄的陈渡,映照得如同地狱图景中的两尊泥塑木偶。

  铁马铃在角落里被风撞得叮当乱响,声音尖细凄厉,像无数冤魂在齐声哭嚎。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腥、铁锈、尸腐混合的恶臭,还有陈渡嘴角未干的血腥气。

  孙三爷佝偻着背,浑浊的独眼空洞地望着倾盆雨幕,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破风箱漏气的呜咽。

  后颈那道紫黑鼓胀的疤痕,随着他压抑的抽泣微微搏动,像条盘踞在皮下的毒蛇。

  他枯瘦的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只沾满泥水的小绣花鞋,鞋尖那点暗红的污渍,在昏光下刺得陈渡眼睛生疼。

  陈渡蜷在冰冷湿透的泥水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五内俱焚的剧痛稍缓,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血渍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海藻马尾冰凉滑腻、微微蠕动的触感。

  他是祭品……本该被钉死在铁箱里沉海的祭品……是孙三爷当年掀翻空箱,引动邪阵反扑,用三十七条人命换来的……孽债?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几乎要将两人彻底吞噬的瞬间——

  吱呀……

  铺子通往后院那扇破木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长、僵硬的身影,如同从门缝里渗出来的纸人,悄无声息地立在了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是秋穗!

  她浑身湿透,破旧的蓑衣滴滴答答淌着水,乱蓬蓬的头发黏在脸上、颈子上,遮住了大半面容。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惨白如纸的脸颊往下淌,勾勒出瘦削得脱了形的轮廓。

  唯独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亮得吓人,里面没有半点活人气儿,只有一种刻入骨髓的、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死寂的清醒!

  她没看瘫在柴垛上的孙三爷,也没看蜷在墙角的陈渡。那双空洞却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钉在孙三爷后颈那道兀自微微搏动的紫黑疤痕上。

  她抬起一只枯瘦如鸡爪、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

  那根皮包骨头、沾着雨水的手指,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精准地,指向孙三爷的后颈!

  “钉……”秋穗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一个极其轻微、却如同砂纸刮过骨头的沙哑音节。

  她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风雨的咆哮和铁马铃的呜咽,清晰地钻进陈渡和孙三爷的耳朵里。

  “疤里的钉……”她喉咙里咯咯作响,像卡着碎骨头,“钩……钩了魂哩!”

  孙三爷佝偻的身躯猛地一颤!浑浊的独眼瞬间瞪圆,难以置信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猛地转向门口的秋穗!

  秋穗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那只枯瘦的手指依旧死死指着那道疤痕,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利:“俺们……沉……沉不到底!!”

  “沉不到底”四个字,如同四把冰锥,狠狠扎进陈渡的心窝!

  他猛地想起老渔夫讲述沉船时,那些被海藻缠住拖下海的船员。想起秋穗昨夜在槐树下嘶吼的“孽根海底爬上来”!还有她耳垂上那个褪色的“永”字!

  就在陈渡心神剧震的刹那。

  秋穗那只指向孙三爷的手,猛地收回。五指如钩,狠狠抓向自己左耳垂下方那片早已腐烂、皮肉模糊的耳廓。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某种决绝的尖嚎从她喉咙里挤出!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撕开浸水烂布般的闷响。

  在陈渡和孙三爷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秋穗竟硬生生将自己左耳垂下方那片腐烂粘连的皮肉,如同撕下一块湿透的破布般,猛地扯了下来。

  腐烂的皮肉混着粘稠的黑血和黄水,被她随手甩在泥水里,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而暴露出来的,不是血淋淋的耳根骨肉!

  在她左耳下方、紧贴耳根与颈侧连接处的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枚青黑色的刺青!

  那刺青的图案极其诡异,并非寻常纹样,而是一条扭曲盘绕、首尾相衔的锁链。

  锁链的每一环都极其细小精密,环环相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扭曲的诡异符文。

  整个刺青深嵌在皮肉里,颜色青黑发乌,透着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仿佛是用烧红的铁水直接烙上去的。

  锁链的一端,似乎还延伸向耳道深处,带着一种被强行禁锢的窒息感!

  陈渡的脑子“嗡”的一声!如同被一道九天落雷狠狠劈中。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灌回脚底。

  他如遭电击,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那刺青,那锁链的形态,那扭曲的符文!

  他见过!

  就在永昌号沉船航海日志那张焦黄残页的边角。虽然模糊,但那独特的锁链盘绕形态和扭曲符文的风格……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秋穗……她不是偶然卷入的疯妇。

  她和她的家族……是这镇魂钉献祭仪式早已标记好的“魂链”之一。

  她的疯癫是诅咒!她耳朵的腐烂是反噬!她口中“沉不到底”的哀嚎……是灵魂被这锁链诅咒永世禁锢的绝望!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陈渡的心脏!

  秋穗扯下腐耳后,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带着死寂清醒的眼睛,越过瘫在柴垛上、如同被抽走魂魄的孙三爷,直直地落在了蜷缩在墙角的陈渡身上。

  她的目光在陈渡脸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他那双因为震惊和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无尽悲凉和一丝诡异了然的……似哭似笑的表情。

  “你……”秋穗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眼……眼珠子……”

  她抬起那只沾满自己黑血和雨水的手,指向陈渡的眼睛。

  “亮……”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漏气的风箱,“和……和俺爹……沉船那夜……看……看到的……亮光……一样……”

  她的话音未落!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如同厉鬼索命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尖叫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秋穗猛地转身,像一只受惊的、濒死的野兽,一头撞开虚掩的后院破门,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外面狂暴的、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之中!

  身影瞬间被狂风暴雨吞噬,只留下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在纸扎铺里久久回荡,震得铁马铃都发出一阵急促的悲鸣!

  陈渡僵在原地,如同被冻僵的冰雕。

  秋穗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凿进了他的天灵盖!

  “眼珠子亮……和俺爹沉船那夜看到的亮光一样……”

  沉船那夜……看到的亮光?

  永昌号沉没时……老渔夫周老歪在近海看到的……亮光?

  陈渡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依旧残留着刺痛和灼热感的右眼。

  难道……难道这阴阳瞳……早在三十八年前那个地狱般的夜晚……就曾出现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