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你!把他们全部干掉!-《追风楼》

  剑,在喉,冷冰冰。

  年轻喇嘛却在笑,眼里的笑甚至比庙里的金佛还亮。

  “哎呀呀,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声音飘过来时,带着点酥油茶的味,他的喉结动了动,离剑锋只有半寸。

  半寸,以索命的手,索命的剑,绰绰有余能让这喇嘛血溅三尺二十回。

  喇嘛笑的时候,眼角会起细纹,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他说。

  “来嘛来嘛,大家坐下再说。”

  他朝旁边的桌子努努嘴,却没有人动。

  索命站在年轻喇嘛旁边,并没有动,他的呼吸很匀,像古井里的水,听不出半点波澜。

  葵青站在另一边,当然也没有坐下来,不管是葵青,还是索命,都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放下防备。

  江湖上狡诈的人,脸上总长着老实相,越是笑得无害,下手就越狠毒。

  年轻喇嘛还在笑,只是笑意淡了些。

  “是真的啊,相信我啦。”

  这句话说得很轻,轻得像叹息,然后,吴小姐就坐了下来。

  热的酥油茶,冷的孤鹜剑,一个带着笑意的年轻喇嘛,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喇嘛,三个各怀心思的来客。

  火塘里,火舌舔着柴,忽明,忽暗。

  映着四壁的经幡,像一张张垂着的脸。

  索命收起剑,年轻喇嘛绛红色的僧袍,被火光染得有些暖。

  他的手很稳,酥油茶从铜壶里流出来,哗哗响。

  三碗酥油茶冒着热气,他目光掠过众人,却没人动碗。

  茶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汽,很快散了。

  吴小姐坐在那里,看了看年轻喇嘛,说。

  “我们不是来喝茶的。”

  老喇嘛坐在旁边,他的眼半眯着,好像随时会睡过去。

  听到吴小姐这话,才缓缓抬眼。

  眼珠很黄,像浸在油里的珠子,没什么光。

  “那你们,找我为了什么?”

  吴小姐的视线和老喇嘛撞上,像两块石头相击,火塘里的柴噼啪一声爆响,她说。

  “为了天塔妖铃。”

  年轻喇嘛的手僵住,他好像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酥油茶在碗里晃了晃,油花碎了,再也没聚起来。

  老喇嘛的眼,忽然睁开了些。

  黄珠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吴小姐,像盯着兔子的鹰。

  庙外皑皑白雪,天,是灰的,地,是白的,冷,是真的。

  老喇嘛坐在那里,眼睛半睁着,像两口枯井,井里只有寒意,他说。

  “你们要是渴了,进来喝口酥油茶,我欢迎。”

  “你们要是饿了,进来吃点糌粑,我欢迎。”

  “你们要是累了,进来找个地方睡觉,我也欢迎。”

  他盯着吴小姐,话锋一变。

  “要是你们为天塔妖铃而来,就别怪我这把老骨头,不讲情面。”

  吴小姐坐在那里,喝了一口酥油茶,才说。

  “巧了,我就是为了天塔妖铃来的。”

  老喇嘛忽然笑了,笑声闷在喉咙里,像被堵住的风,听着让人心里发紧。

  他抬起枯柴似的手,指了指旁边的年轻喇嘛。

  “他跟你们一样,也是个汉人,几年前也是为了天塔妖铃找到这里,但现在,不得不留在这里陪我一辈子。”

  老喇嘛的声音沉了沉,庙里的空气好像都凝住。

  “你们现在有两条路。”

  “你们要么像他一样,永远留在这里,要么,死在这里。”

  房间里静谧得犹如一座死寂的坟场,唯有偶尔从外面传来的风声,如鬼魅般呜咽。

  吴小姐笑了笑,说。

  “我选第三条路,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然后,离开这里。”

  老喇嘛面色阴沉,脸上皱纹此刻因内心的狠厉而愈发深邃。

  他双眼满是冷酷,缓缓转头看向年轻喇嘛。

  那目光,好似两把淬了毒的利刃,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说。

  “既然这样,就让他们死吧,一个不留。”

  年轻喇嘛的身体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与无奈,眼中满是挣扎。

  片刻后,他轻轻摇了摇头,动作迟缓而无力,甚至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他说。

  “不可能,我杀不了他们,甚至一个都杀不了。”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不敢与老喇嘛对视,似乎在惧怕着什么,又似乎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愧。

  老喇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沉声质问。

  “为什么。”

  年轻喇嘛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恐惧与慌乱。

  他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老喇嘛,又迅速低下头,说。

  “因为……葵青在这里,他是杀手榜上赫赫有名的前三!”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

  提到葵青的名字,眼神中不自觉地露出深深的敬畏与恐惧,就像是提及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让人谈之色变。

  一边的葵青微微转头,看向那年轻喇嘛。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似有若无的笑容,笑容中带着一丝不羁与傲然。

  葵青不紧不慢地开口,他问。

  “你认识我?”

  年轻喇嘛看着葵青,嘴唇动了动,说。

  “当然。”

  葵青的目光像鹰,落在年轻喇嘛脸上。

  一寸,一寸,扫过去, 眉骨,鼻梁,下颌。

  老喇嘛说得没错,这张脸,是中原的。

  只是被这里的风,这里的日头,磨得变了色,和红土一样。

  葵青问。

  “你是哪的人。”

  年轻喇嘛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他说。

  “龙虎城外,鹤清山。”

  葵青的眉,挑了一下,很淡,说。

  “鹤清山的松鹤道人,和我尚有些交情,想必,他也是你的长辈。”

  “你走吧,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年轻喇嘛没动,像没听见,又像听见了,却不知该往哪走。

  葵青看着他,看着他发怔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

  “你可以走了。”

  声音和刚才一样,不高,年轻喇嘛终于动了。

  像从一场很长的梦里醒过来,眼神慢慢聚焦,落在葵青脸上。

  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很突然。

  他竟哭了。

  一个在这庙里,像石头一样待了不知多久的人,哭了。

  “谢……谢。”

  他声音哽咽着,只说了两声,然后转身就跑。

  年轻喇嘛一脚跨出门后,很快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老喇嘛的脸,在昏暗中,更加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