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时过境迁-《杨明实录:从穿越八十年代开始》

  茶盘里的水换过两遭,孙遥征和余海还没回来,温景行端起刚续满的茶杯轻轻摩挲着,转向杨明,脸上堆着笑:“我听孙先生提过一嘴,说杨老弟如今也在做古玩生意?

  现今国内各行各业都像雨后春笋似的冒头,这古玩行当,生意好不好做?物件儿价钱,比起前些年可有变化?”

  杨明嘴角带着笑意:“不瞒温老说,我家祖上就是开古玩店的,传到我这辈,本想另寻出路,可兜兜转转没找到正经营生,索性把老本行拾了起来。

  如今国内确实处处红火,街面上一天一个样,可古玩这行当,只能说是马马虎虎。物件儿价钱倒是比前几年涨了不少,尤其那些来路正、品相好的老东西,行情一年比一年俏。只是嘛……”

  杨明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自嘲:“玩这个的终究是少数,市场小,圈子也窄,生意不温不火的,也就混个肚子圆罢了。”

  温景行听完,笑了笑:“杨老弟过谦了。您祖上店号是什么?若是老京城字号,只要有些年头,我多半知道些底细。”

  杨明抬眼瞧了瞧他,不紧不慢开口:“我家老号叫泰诚商行,说起来不算纯粹古玩铺,除了经营些字画瓷器,主要还做粮油生意,算是个杂家。”

  至于古玩那块,铺子开在琉璃厂,不过一直是小打小闹,不显山不露水的,想来温老未必会留意。”

  “泰诚商行?”温景行眼里闪过一丝清亮,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别的不敢说,这泰诚商行,我还真知道!”

  当年泰诚商行在北平,粮油生意做得大,南货北运渠道没人比得过。至于古玩那块儿,虽说是副业,可掌柜的眼光毒,收过几件宫里流出来的好东西,在圈子里算是一把好手。

  说起来,现今香江还有泰诚商行分号,不知是不是您家老号后来开到南边的?”

  杨明摇了摇头:“温老有所不知,我家老号早就上缴了,现在不管是内地还是香江泰诚商行,名号都归国家所有,和我家早已没半点关系。”

  温景行眼底闪过片刻怅然,他明白,有些东西,纵是祖上留下的荣光,时过境迁,也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再难沾上边了。

  杨明笑呵呵问温景行:“您老这修复手艺,是家传的,还是后学的?孙哥跟我念叨过,说您老手艺在香江古玩行里,那是能排上号的,尤其是古画揭裱,能把三层浆糊揭得跟蝉翼似的,绝了。”

  温景行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茬,笑道:“杨老弟谬赞了。我家祖上都是读书人,舞文弄墨还行,跟这修补破烂营生半点不沾边。

  我刚到香江那会儿,身上就揣着块玉佩,连口饱饭都混不上。在码头扛了半年活,累得直吐血,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裱糊铺周老师傅。

  周师傅是苏州人,早年在上海朵云轩待过,一手裱糊功夫是真绝。”

  他眼里闪过一抹光亮,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温暖片段,“他瞧我还算机灵,又肯下笨功夫,就收我做了徒弟。

  头三年净干些杂活,调浆糊要练到稠稀刚好,托纸要刷得匀如薄雪,光是练揭裱时的腕力,就把胳膊练得肿了又消,消了又肿。”

  杨明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那后来您是出师了?孙哥说您连碎成几十片的青花瓷都能拼得严丝合缝,跟没碎过一样。”

  “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温景行摆摆手:“跟着周师傅学了五年,他见我手艺差不多了,就把我荐到乐古道的‘聚宝阁’当学徒。那家店专做古籍修复,我在那儿又磨了几年,才算真正摸到点门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古玩这行当,手艺是其次,眼力和心气儿才是根本。一幅画揭坏了能补,可要是看走了眼,把赝品当真迹修,那丢的可是一辈子的名声。”

  “那您后来是不是开店了?”杨明往前凑了凑,眼里满是好奇,“有这手艺不开店,那不是可惜了?”

  温景行长长叹了口气:“在香江,开店哪是那么容易的。我二十七八岁那年,手里攒了点钱,娶了师父的姑娘,就是清如她娘。”

  提到亡妻,他声音低了些,“师父疼女儿,拿出毕生积蓄帮我在猫街盘了个小铺子,不到十平米,就搁得下一个柜台、两张条凳。

  店里卖的都是些寻常物件,旧座钟、袁大头、民国月份牌、还有些碎瓷片,都是我走街串巷收来的,赚的是几分几毛辛苦钱。

  清如她娘手巧,会把碎瓷片拼成小摆件,倒也能多卖几个钱。那时候日子虽清苦,倒也踏实,每天关了店门,一家三口围着小煤炉煮碗云吞,就觉得比什么都强。

  后来……”他喉结滚了滚,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后来就沾上了那些浑事儿。”

  他没细说是什么事,可杨明隐约能猜到几分。

  “先是输光了积蓄,接着就开始借高利贷。那些人哪是放债的,分明是索命的。今天砸玻璃,明天堵门,铺子被他们翻得底朝天。

  店铺没了,家也待不住。我带着清如她娘东躲西藏,她娘本就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她就……”

  温景行神情恍惚了一会儿,才又哑着嗓子说道:“后来就剩我跟清如。她从小没了娘,跟着我在摩罗街摆摊,天不亮就去占位置,遇上刮风下雨,就裹着塑料布蹲在墙角。有次她发着高烧,我还得抱着她去收一件据说从宫里流出来的瓷瓶,结果被骗了个精光……”

  他忽然住了口,眼里的浑浊又深了几分,只剩下一声没头没尾的叹息:“这些年,可苦了我姑娘了。”

  杨明看着他鬓角簌簌颤动的白发,忽然觉得那双手能修复千年古瓷的手,终究是没能拼好自己这半生的狼狈。

  “您还有心气儿继续干下去吗?我是说,您还想在香江继续经营古玩行吗?”杨明心里有些想法,问温景行道。

  温景行叹息道:“心气儿倒是还有,可就是……心不服老力难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