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复盘浑河血战-《大明帝国一六一六》

  高迎祥同学,孺子可教也!你的‘高迎祥猜想’立意深刻凸显水准,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总结的四点猜想中,可能性比较大的前三条归根到底都跟财政问题关联上了,单纯的军事问题通过朝廷财政延伸到了政治和社会层面。

  你马贩子扮猪吃老虎,修行颇高哩。这样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就实言相告吧。“老...”赵寿吉顾左右乃呼唤老伙计,却见于祥应声闪人,如泥鳅般隐没入人群中。

  也是,叫写下白条的人当面赖账,似乎不太地道。饶了你于文昌这回。老赵只得大喝一声,“铁树银花,将缴获鞑子的烟斗丝分一半给马贩子。”

  卧槽!军中藏有烟丝啊,妙哉妙哉。高迎祥抽习惯了烟斗,抽斗丝只在嘴里头过一把,不入肺。他碰不得香烟,他那娇嫩的红肺受不住卷烟的焦油 尼古丁在肚子里荡气回肠。且不论直接抽还是把香烟里的烟丝取出来放烟斗里抽,口感差得一匹。别人视若性命的香烟对他而言却是苦烟臭烟。

  断顿了许久,听得有斗丝,便搓着手眼巴巴望着戚铁树戚银花兄弟。

  戚铁树道:“也不是不可以匀你。杀一个鞑子换一碗油泼面,可就一笔勾销喽。”

  湖广军的伙食不错,这些天油水管够,额还能惦记那十来碗面条不放!“使得使得。”

  戚银花道:“许你的甘泉炝锅面也要一笔勾销。”

  “使得使得。”

  “二位将军,不知是福建永定的条丝还是咱陕西泾阳的青丝?”

  期待是吃惯了的泾阳产青丝,色香味三绝。一时抽一时爽,一直抽一直爽。

  戚家兄弟十分自律,军中罕见拒绝抽烟人士,连香烟都不碰,怎会领烟丝行情。戚银花道:“矫情!”

  “是是是,辛苦银花兄走一趟。”

  看在烟丝的份上,高迎祥在戚家兄弟跟前唯唯诺诺。其实吧,心里很是不鸟他们。来了军中不久便知道了这俩货根本就是大帅不晓得从哪个犄角旮旯弄来的招牌幌子。这俩货,追溯其祖上四代才跟戚继光四子戚报国沾上边。堂得不能再堂,远得不能再远了!

  怕姓高的反悔,老赵让戚银花去辎重营取斗丝。完了对高迎祥说道:“其实吧,据本军考察下来,我官军在辽东绝大部分败仗最直接原因还是具体战斗中的兵力劣势。正如萨尔浒之战,如八万官军扎堆一处,自抚顺关做短促出击,在萨尔浒同六万八旗遭遇,胜负亦未可知。彼时承平二十年,官军只会打小规模的治安战,手中军械糟朽,军心骄傲托大,像极了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中年汉子。同等兵力下,我认为彼时的官军打不过鞑子,统一指挥就做不到,但败得会好看许多。”

  “同意。”

  奉承是假,假话需要更多的假话来掩盖,故而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心声是真,真话就俩字,简短直接。结合对方那清澈的眼神,老赵判定当下已将这马贩子收服妥帖了。

  姓高的说话做事很有分寸,事实上早就跳出单纯军事角度来看待军事问题,即便是个马贩子,也是马贩子里的翘楚。能被众人拥戴为王,真实有两把刷子。是个能人,更是自己人。那就不用再防备他了。

  “萨尔浒,本军以身如毂反而说不好。7年前的浑河之战,你铁树兄弟却有千言万语要说与你听。”--“戚铁树!”

  “在。”

  “你叔父戚金将军当年是如何壮烈殉国的,但说来一听。”--“高迎祥,你不是想要知道单纯战术上为何会输给鞑子吗,好生听讲。”

  还是那句话:中国之弊病在于有绝妙之法而无践行之人---小日子眼光毒,一眼看穿国人弱点。我祖戚公继光的练兵法再好,奈何上头不用!要是朝廷能练上五六万戚家军,而不是把百姓的血汗钱耗在关宁铁骑这种擅长逃跑的老鼠军身上,便品尝不到国土沦丧的耻辱。

  诸君请看:

  浑河南岸,三千浙兵车阵已构筑完成。车阵,戚公继光、俞公大猷在北方防御蒙古鞑靼时期摸索出的一套用步兵尤其是火器步兵对付骑兵的行之有效的战法。战车在行军时可以装载粮草、兵械、军火,驻扎时可围起做营寨,防御时车围成环形防御阵地,将火炮架在车上,士兵以车为掩体,释放火铳火炮。在与蒙古和日本作战时,车阵发挥过重大作用。

  此时,我浙兵摆开车阵沉着应战。

  鞑军渡过浑河,从四面围了上来。先以四个旗兵力从左翼发起进攻。敌骑冲击到300步时,浙兵大口径佛郎机炮首先开火,一个排炮齐射轰乱了鞑军的进攻队形。待敌冲到200步远,车阵内弓弩齐发。敌仗着骑兵的冲击力和自身满甲厚重,继续冲击到100步内,同时在马上弯弓射箭。好得很,100步内正是我军轻火器的火力范围。火铳、火箭、小口径虎蹲炮及其它名目繁多的火器齐射,敌纷纷落马。

  鞑兵发现,以往总结出来的官军火器“临敌不过三发”,铳响三发之后军阵就被冲破的经验在这支官军身上不灵了。车阵后边三列步卒有节奏地此起彼伏,射击总不间断,这正是我祖戚公训练有素的火铳三迭阵。但还是有凶猛的鞑军骑兵突破火力网冲击到了车阵前,此时军中冲出手持戚家军特种兵器---铁狼筅的军士将其刺倒,两轮进攻之后,鞑子坠马伤亡者达三千多人。

  野猪皮立刻变阵,将攻城用的楯车推了出来。东北地区宽厚坚硬的松木板做成的楯车能阻挡我军的轻火器射击,鞑子改骑兵为步兵,猫腰跟在楯车后面,进到200步内,我车阵闪开一角,用拉车的挽马组成的骑兵队冲了出来,将鞑子步卒一顿砍杀。

  正当浙兵有条不紊地与敌周旋之时,后援的官军开进到离浑河战场十几里的白塔铺一带,其前锋成功击退后金的二百名斥候骑兵,这样浙兵军团忽现一线生机。但这支官军却停下来观望战局,野猪皮抓住这路明军怯战的战机,派黄台吉向此路援军发起主动攻击,数千人将3万大军打退数十里。这样鞑军便一心一意全力攻打失去后援和退路的我浙兵。

  野猪皮下死命令让八旗轮番饱和攻击,敌弃尸累累之后收到了效果,浙兵弹尽矢绝,车阵终于被打破。敌突入车阵之后,我浙兵以哨为单位组成鸳鸯阵与敌展开惨烈肉搏,每个队形中狼筅手、藤牌手、刀手相互掩护配合与敌鏖战。三千对四万,寡不敌众啊。加上连续两天的急行军和激烈战斗造成体力不支,浙兵不断倒下。总兵陈策斩杀了十几个鞑子后也倒在了血泊里。此时总兵童仲揆想趁乱撤离战场,我叔伯戚金一把拉住他的马说:“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童仲揆立刻和戚金一起又翻身杀入战场。战至傍晚,仅存的几十名浙兵战士将戚金、童仲揆围在当中,他们的鸳鸯阵式依然不乱。

  话至此,不用再说下去了。此时戚银花已经把斗丝送了来,高迎祥默然无语,取一撮放入烟锅。心潮澎湃中手上力道失控,他一连划折断了三根火柴未能给自己点来火。一根点燃的火柴送至眼下,抬眼去看,正是戚银花来帮着点烟。

  “马贩子,吃出来是哪儿的烟丝?”--“马贩子...高把总...”

  没办法,辽东镇全烂了,都是野猪皮的卧底。任你骁勇善战,到头来仍旧逃不过个死。看一眼戚家军这悲壮的最后一幕吧:残阳即将落幕,最后的余晖将天地与浑河映成一片血色。后金八旗四面围定,震慑于这几十人同仇敌忾的气焰,强撑住这几十人直击灵魂的锐利眼神,善近战的鞑子已然丧失与这仅存的汉人做最后肉搏的勇气,乃万箭齐发……

  血色残阳,汉家气概!!!

  老赵连唤了几声点名,才将神游浑河中的高迎祥拉了回来。

  “小的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显然,高迎祥方才仍沉浸于那荡气回肠的英勇搏杀中,没有听到赵大帅的问题。

  “问你呢,吃出来是哪里产的斗丝了么?”

  这回听见了。高迎祥慌忙吧嗒两口,可自己的魂灵仍停在浑河南岸浑浑噩噩地游荡着,口中不觉其味。只得掐一把人中,让魂灵附体回来。再吧嗒两口,凭着自己多年老烟斗的精准口感,他敢肯定这烟丝绝非中华所产。

  赵帅乃发话:“你方才只提了福建和泾阳,这会子为何敢断言这烟非我大明产制。”

  这个么。他高迎祥这些年流贼不是白当的,每每打家劫舍每每和官军过招,清理战利品时,香烟和烟丝是仅次于粮食的第二搜刮重点。不是吹牛,烟草一项,天下名品土烟吃了个遍的。

  高迎祥想了想,“也不像是吕宋烟。”接着摇摇头道,“肯定也不是吕宋产。”

  原本端坐圈椅里的老赵腾地一记站起身来,对着戚家兄弟吼了起来,言语里怒中带喜、喜中有怒。“果不其然,满鞑、倭人二贼果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