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惊涛骇浪-《关于冒充未来大秦丞相的那些事》

  话音未落,一名甲士踉跄奔入,单膝跪地,声带血腥:“大王!城外急报!”

  嬴政的眼眸骤然一深。

  “讲。”

  “李斯军正与蒙武将军已遣快马回报,称军情如火,不敢延误,二人将亲率百骑精锐,直入咸阳,于章台宫向大王面陈平叛始末!”

  “知道了。”嬴政挥退甲士,转身走回殿内,声音平静得可怕,

  “备驾就不必了,把殿内收拾干净。寡人,就在这里等他们。”

  还未等宫人们用草木灰水冲刷尽地砖上的血迹,相邦吕不韦、昌平君熊启、太后舍人嫪毐……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赶到了章台宫。无人言语,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秦王嬴政端坐王座,年轻的脸庞紧绷如铁,指节因紧握剑柄而发白。

  殿下,立着三个人。

  相邦吕不韦,脸色灰败,往日的从容不迫已成空壳。

  楚系外戚领袖昌平君熊启,姿态从容,身后玄甲卫士的铁甲反射着森然冷光。

  嫪毐,一身锦袍掩不住狠戾之气,眼神如饿狼般在吕不韦与昌平君之间游移。

  “相邦,”嬴政的声音冰冷如铁,“寡人的王宫,成了刺客的演武场。寡人的亲弟弟,在外领兵谋反。这是谁的罪过?”

  质问如刀。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躬身:“是臣之过。”

  “一句‘臣之过’就想了结?”嫪毐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若非昌平君及时护驾……”

  “够了!”昌平君冷声打断,目光不再看嫪毐,而是转向了全场真正的焦点,吕不韦。

  “宫闱之争,尚是家事。城外那支平叛大军,兵锋正盛,即将兵临城下……相邦,李斯与蒙武,皆是您一手简拔,这支大军如今是何心意,想必也只听您的分说。”

  一句话,殿内空气比地上的血还冷。

  是啊,宫内的刺杀可以被掩盖,但一支手握平叛大功、兵锋正盛的大军,才是足以倾覆一切的砝码。

  吕不韦灰败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自己反败为胜的筹码到了。

  他缓缓直起身,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昌平君言重了。李斯与蒙武,忠于的是大秦,效力的是大王。他们平叛归来,是功臣,不是乱兵。只要朝堂安稳,他们便是大秦最锋利的剑,用以对外,而非对内。”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军队是忠于大秦的,但前提是,朝堂是安稳的。

  昌平君瞬间明白了。他与吕不韦对视一眼,一个心照不宣的交易在电光火石间达成。

  “大王,”昌平君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沉痛,“中尉军乃禁中根本,樊於期谋逆,致军心动荡,此乃咸阳心腹之患。为防宵小再生事端,臣愿暂领中尉之职,为大王肃清余党,稳定宫城。”

  话音未落,嫪毐紧随其后,姿态却放得更低,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太后听闻宫中之乱,彻夜难安。臣寸功未立,不敢妄求,然为安太后之心,愿领卫尉之职,亲掌宫门,护卫太后与大王周全。”

  一个要“稳定”,一个要“安心”,名目不同,实则剑指咸阳军政中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吕不韦身上。

  吕不韦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缓缓躬身,声音嘶哑:“国赖长君,家凭长子。昌平君老成谋国,可定中尉;嫪毐护驾有功,当掌卫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臣……附议。”

  三座大山,同时压向了王座上的年轻人。

  “好,好一个‘为寡人分忧’。”嬴政的脸上看不出怒气,反而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比寒冰更冷。他缓缓站起,踱步至三人面前。

  “寡人准了。昌平君暂领中尉,嫪毐……便封为长信侯,领卫尉。”

  他赐予了他们想要的,仿佛只是在分派一件寻常差事。就在昌平君与嫪毐眼中闪过喜色的瞬间,嬴政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剑,直刺阴影中的一人。

  “然,国不可一日无纲纪。王绾,”

  一直默立于殿柱阴影中的王绾应声而出:“臣在。”

  “朕命你为御史大夫,凡中尉、卫尉之调动兵符,皆需有你副署,方可生效。若有违者,以谋逆论处。”

  三人对视一眼,躬身行礼,缓缓退出。

  章台宫的血腥味似乎还粘在玄甲的缝隙里。

  昌平君熊启穿过幽深的回廊,华阳宫内,熏香袅袅。

  楚地特有的丝竹之声如流水般淌过,与殿外肃杀的气氛判若两个世界。

  华阳太后正端坐于锦榻之上,亲手烹着一壶阳羡茶。她未着太后朝服,一身素雅的楚式长袍,眉眼间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却无人敢小觑那温婉之下的深邃。

  熊启敛衽下拜:“拜见姑母。”

  华阳太后并未看他,只是将沸水冲入茶壶,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

  “启儿,你身上的杀气,惊扰了我的茶香。”她的声音轻柔,却比嬴政的质问更具压力,“我教你的‘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你都忘了吗?”

  熊启直起身,目光落在祖母那双看似浑浊却洞悉一切的眼睛上,语气平静而坚定:“启未敢或忘。但姑母也曾教诲,水无常形,因势而变。”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今日之咸阳,非是可供泛舟的静湖,而是巨石壅塞的河道。吕不韦是其一,嫪毐是其二,如今连成蟜都成了第三块。若水流一味退让,只会被彻底堵死,最终化为一滩恶臭的死水。”

  华阳太后终于抬眼看他,将第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所以,你就化身为惊涛骇浪,去冲击那顽石?”

  “是。”熊启毫不退缩,“水之不争,非是不为。静时,可为镜,鉴照万物;动时,可为刃,穿石裂岸。当嬴政的剑指向吕不韦,当嫪毐的贪婪暴露无遗,这便是水势最盛、可以冲破堤坝的唯一时机。

  启若不乘势而为,夺下中尉之职,将刀柄握于手中,待他们三方角力达成新的平衡,我楚系一脉,便只能沦为岸边泥沙,任人冲刷践踏。”

  他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仿佛将章台宫的冰冷一并驱散。

  “上善若水,不是怯懦的无为,而是审时度势的‘无不为’。今日之争,是为了明日的‘不争’。启争的不是一时权位,而是我楚系百年之基,更是为了让大王……离不开我们。”

  殿内一片寂静,只余熏香无声飘散。

  许久,华阳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那笑容如冬日暖阳,融化了她眼中的审视。

  她提起茶壶,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轻抿一口,悠然道:“看来,这趟咸阳的浑水,没有白蹚。你终于学会了,不仅要看水的柔,更要懂水的力。不错,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