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祭子文》-《民间赌王》

  而且,蕉爷有个最大的弊端,就是没有儿子。

  肾坏了,生不了。

  唯一的女儿沈心茹根本不是混黑道的料,多少人都盯着蕉爷这硕大的家业呢,没曾想,来了一个外地的小喽啰,俘获了沈心茹的芳心,眼瞅着就要继承蕉爷的衣钵。

  这个人,就是陈三。

  这玩意谁能受得了啊,你让天津当地的痞子混混怎么想啊?

  街头有言:痞子混混练体育,不三不四搞文艺,婊子养的开火窑,瘸腿拉脚摊煎饼。

  痞子火气大,嫉妒心强,争强好胜,看陈三爷叼住了肥肉,嫉妒得眼珠子通红。

  如蛇哥之流,恨不得陈三爷马上死去。

  当然,这里面,最希望陈三爷死去的,是柳爽。

  柳爽的潘多拉魔盒是在龙海升死后打开的。

  之前就是魔性附体,但没引发,龙海升一死,老家伙们把她踢给胡八爷,她那一刻,迁怒于陈三爷,由此魔性大爆发。

  又加上胡八爷变态,总是变着法地折磨她。

  进一步激发了她的魔性。

  如果胡八爷是个温文尔雅的老者,讲文明、懂礼貌、动作轻、会疼人,用爱感化柳爽,柳爽可能是另一番光景。

  但因缘错乱,生活赐给柳爽的都是负面因素。

  她本来就是贪慕虚荣的人,否则也不会一毕业就被龙海升包养。

  但凡正常人家的孩子、有点风骨,谁会干这事?

  就是个吃客,用身子,换饭吃,换红酒喝。

  女魔头,渐渐展露狰狞的面孔。

  她甚至设想,等陈三爷一死,她会用尽一切手段,拿下蕉老二,当沈心茹的小妈,然后继承一切,把沈心茹踢掉。

  这事她干得出来。

  蛇蝎女人,就是这个意思。

  但她不知道蕉爷阳痿,不喜欢女人,所以这个构思,永远实现不了。

  蕉爷阳痿,只有蕉爷自己和几个姨太太知道,别人并不知情。

  胡八爷猜到了,但也没正式和蕉爷讨论过。

  无论如何,陈三爷这次如果死了,对天津大大小小的混混,都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陈三爷就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了十里洋场——“长乐坊”赌场。

  当陈三爷一身整齐的西服,披着米白色呢子大衣出现时,所有荷官都震惊了:“额滴娘哎——俺家爷爷回来了——”

  柔柔、甜甜、娇娇、香香,率先冲过来:“爷爷——想死你啦——”

  她们都不叫“陈三爷”了,直接叫“爷爷”,足见对陈三爷的思念和仰慕之情。

  因为这半年,陈三爷雷霆万钧、光耀九州!

  折腾得太厉害了!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报纸上除了战争,就是陈三爷的消息,比蒋介石的出镜率都高。

  三爷虽然人不在赌场,可名声大噪。

  女荷官们想死陈三爷了。

  男荷官们也想死陈三爷了。

  同是男人,这次怎么不嫉妒呢?

  当段位彻底拉开,别人比你高N个层次时,只有仰慕,没有嫉妒。

  只有水平差不多的人,才会相互嫉妒。

  陈三爷无论智慧、容貌、手段、履历、气魄,都甩他们十条大街,还有什么可嫉妒的?

  你见过井里的蛤蟆嫉妒爱因斯坦吗?

  你见过村姑嫉妒东宫娘娘吗?

  你见过瘸子嫉妒霍元甲吗?

  你见过平民百姓嫉妒世界首富吗?

  他们只嫉妒周围的人,嫉妒身边的人,嫉妒同一层次的人。

  底层互杀,底层互害,底层互残,一直是一大特色。

  从古代就是这样。

  窦娥有冤,她应该报复她的仇人才对,但她却发誓:六月飞雪、大旱三年!

  六月飞雪,正值庄稼生长期,庄稼都死了,殃及的是普通百姓。

  大旱三年,庄稼颗粒无收,受害的还是普通百姓

  普通老百姓惹你了吗?

  这种毫无逻辑的毒誓,却备受追捧,千古流传。

  底层某些人,一有冤屈,就刀刃向内,拿周围人开刀。

  有种你去找你的仇人啊,化作恶鬼,上天入地,寻仇索命,别拿周围人开刀啊。

  二十四史更迭,全是这种没逻辑的传说和教育,让一代又一代的人迷失在逻辑闭环中。

  这个民族有个劣根,就是:我过不好,周围人也别想过好!要死一起死!

  专挑弱者下手,杀孩子,杀老人。

  冥顽暴戾,荒诞得可怕。

  引发共业,共业共偿,千年轮转,万年苦楚。

  悲哉!惜哉!痛哉!哀哉!

  陈三爷在掌声和欢呼声中,信步而入,久违的赌场,久违的面孔,久违的众星捧月,他更加刚毅,更加自信。

  因为沈心茹得救了。

  沈心茹就是他的心、他的命、他的魂。

  今晨出发时,沈心茹特意给他换了一身新衣服,让他刮了胡子,打扮得干净利落,又抹了头油,梳起大背头。

  陈三爷气宇轩昂、雄姿英发,以出道以来最完美的形象、最强大的气场,霸气回归。

  这是向整个天津卫,乃至整个江湖宣告:津门赌神,回来了!

  群雄逐鹿,鹿死谁手?!

  浩大江湖,谁与争锋?!

  所有荷官和服务员见陈三爷春风满面的样子,就知道陈三爷已经迈过了最艰难,那个风流倜傥的陈三爷终于游魂归体了。

  但,这一切都不是陈三爷想要的。

  他只是被因果和命运推着前行。

  掌声和鲜花背后,是无以言表的痛苦和悲伤。

  这一战,他又赢了,可他的孩子没了。

  他甚至不敢再提这个话茬,生怕勾起沈心茹的伤心。

  夫妻俩都心照不宣地回避这个话题。

  这是陈三爷和沈心茹永远的痛。

  如果没有这次劫难,三个月后,一个新的生命就降生了,他们的孩子就会来到世间,陈三爷会当爹,沈心茹会当娘。

  而如今,这个胎中的小罗汉在保护了自己母亲一路之后,决然离开了。

  他走了,来时恰似春风拂面,予人温暖,走时宛若秋风肃杀,一片萧条。

  沈心茹含泪写下一篇《祭子文》:

  我儿中阴回首:

  母提笔,泣不成声!

  儿慢行,且回头,娘犹在,心剧痛!

  我与汝父,情结壬申,次岁怀汝,仲春花开,儿入我腹。

  我儿顽劣,妊娠潮动,娘呕反秽,痛并幸福。

  艮方大祸,携汝同行,北风劲疾,我儿护命。

  谁言寸草无斗志,雪夜风霜母子情。

  暗天漆黑娘无助,儿身定盘北斗星。

  娘已安,儿送命。

  爹哭娘,娘哭汝。

  儿啊,儿啊,且慢行,且慢行!

  念汝,念汝,经声佛号伴余生!

  落款:汝母,癸未冬至祭。

  写完之后,沈心茹伏案,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