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理论正确,答案错误-《不死猎魔人》

  “我来,是为了将你的灵魂从那腐朽的囚笼中拯救。”

  安特指尖在桌面轻敲两下,他侧过头:“一只恶魔说要拯救我的灵魂?”他忍不住低笑,“我是听错了什么吗?还是说,今天连地狱都开始做慈善了?我需要你的拯救吗?”

  鱼头没有回答,只微微开合腮盖,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像在替它点头。

  紧接着,

  “你觉得呢?”它轻轻反问,“推开这扇窗,看看外面——”

  目光透过窗户能看到,

  外面,晨霾未散,行人裹着灰黑的粗呢与斗篷,脚步低促,肩与肩之间隔着固定的、冷漠的寸许;远处工厂汽笛拖长,像钝刀划破雾幕。

  这些人影在雾与煤烟里时隐时现,渺小、匆忙、彼此避让,却又沿着看不见的轨迹排成一条细长的黑线,像一条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的蚁径。

  “他们像不像蚂蚁?”恶魔的声音低语着,“而你——”声音轻轻一顿,你真的愿意永远做其中的一只吗?

  你甘心像他们一样?每天睁开眼就是工厂的铁轨声,闭上眼还是那声汽笛。上班、下班、回家、睡觉,像钟表里咬得死死的齿轮,连喘口气的缝隙都不肯给自己留,就像一群被编号的工蚁?”

  “滋——”安特“呸”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少许玩味,“很抱歉,现在是秋天,我看不见蚂蚁。”

  鱼头仿佛没听见安特的话,仍旧自顾自地说道:“这是错误的,彻头彻尾的错误,这是一个彻底错误的世界!”

  “嗯哼?”安特觉得很好笑,“请继续你的表演。”

  鱼头的嘴巴继续开合着:“我们每个人原本都该是一簇簇可燃的火苗,本该在风中噼啪炸响,把黑夜烫出洞来。

  但总因为一件件该死的事件、一个个该死的软肋。火还没烧旺,就被按成奄奄一息的炭星,只能静静苟活,发出一点暗红,骗自己、骗别人说‘这就是人生,人生生下来就是受苦的’。”

  腮盖猛地张到极限,汤汁翻涌,仿佛那一腔怒火就要溢出盘沿,

  “我不喜欢这种世界,非常不喜欢!”

  “你不喜欢?”安特冷冷地掀了掀眼皮,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就去死啊,跟我说什么?我是你爸爸?!”

  鱼头收拢所有暴戾,语气降到冰点,一字一顿:“你想过——改变吗?

  酱汤里的油星忽然凝成一面暗镜,倒映着安特微微收缩的瞳孔。

  鱼头缓缓侧过——那动作本该不可能,却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掰动。

  “你早就想过这一天,不是吗?扔掉一切,那些该死的一切,把它们统统丢进火里,让它们烧得劈啪作响。

  然后,掏空胸腔里所有被煤烟熏黑的念头,什么也不管,只给自己留一颗跳动得快要炸开的、赤裸的心。彻底的、彻彻底底地疯狂一次!”

  它说话的时候,汤汁表面浮起细小的漩涡,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鼓掌。

  声音也渐渐拔高,带着潮湿的蛊惑:“来,试一试吧,朋友!你也不想像他们一样?对吧?

  看看他们,外面的那些他们,一辈子只懂得把身子弯成弓,把骨头磨成针,在机轮与汽笛之间来回奔跑?工作,工作,直到背脊被岁月压成一张弯弓,直到最后一口呼吸被账本上的数字堵死,连黄昏里喝一杯廉价啤酒的时间都要掐着秒表!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也没有???!!!”

  腮盖猛地一张,幽绿的磷火在眼底炸成两朵鬼焰:“你真的没有想过吗?把这些该死的枷锁通通扔进熔炉,让铁水把它们烧成流火;然后背起一只空行囊,去干所有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把自己最喜欢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做遍,做到筋疲力尽,做到心脏像鼓槌一样敲断肋骨!!!”

  它每说一句,酱汤里的气泡就更急一分,仿佛整只盘子都跟着呼吸。

  声音忽又低沉下来,像夜色里滑过玻璃的蛇:“人为了适应这个世界,总得戴上太多面具:

  谦卑的职员、守时的市民、孝顺的子女、可靠的丈夫、温柔的妻子、宽厚的兄长、俏皮的妹妹……

  一层,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一层层的,重得连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不舍弃所有伪装?为什么不把所有的面具都撕下来?为什么不把真正的自己,放到太阳底下?”

  “为什么不试着真正地活一次?”鱼头望着安特,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却带着炽热的火星,“为什么不去追求那种绝对自由的生活?为什么非得把自己钉在‘应该’与‘必须’的十字架上,直到锈钉长进骨髓?嗯?

  来吧,只要一步,你就能踏进没有栅栏的荒原。”

  话音落下,汤汁骤然平静,油膜重新合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后,河面毫无痕迹。

  只剩那对死白的鱼眼,仍直勾勾盯着安特,在等待他的答案。

  “嗯——”安特把尾音拖得老长,他单手托腮,指节在桌面敲出轻慢的节拍,好像是在认真思考污染源的话。

  少顷,

  “你说得对,对得非常的正确,”安特轻轻的附和,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非常非常非常正确的理论。只可惜——”话锋一转,“只可惜,结论是错的。”

  话音落下,他另一只手突然抓住餐刀,高高举起:“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绝对自由,只会孵出绝对的混乱!!!”

  刀光一闪。

  “更何况——”他叹息似的补完句子,“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杀光你们这些恶魔。”

  餐刀破空,带着风声贯入鱼头。

  “你浪费了一次机会,还有两次。”

  污染源的声音同时出现在安特的耳朵里。

  “噗嗤”一声,

  餐刀贯入鱼头,紧接着,

  “咔嚓”裂响,

  刀尖刺透了餐桌;

  “轰隆”,

  半张桌面碎成塌陷的木片。

  “噼里啪啦”,

  餐具跳起又坠落。

  “先生,出什么事了?”

  听到声音的服务员几乎是踩着飞溅的汤汁冲过来。

  地面上,是烂成一坨的鱼头,酱汤顺着裂缝缓缓渗入地板。

  安特看着那坨,此时那对死白的眼珠终于失去光泽,幽绿的磷火熄灭,只剩两片浑浊的玻璃体,蛊惑的嗓音也已经彻底消失。

  安特又把目光转向一脸疑问的服务员,摸了摸鼻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抱歉,你们的特色菜……太有特色,吓我一跳。”

  服务员低头看了看报废的桌子,又看了看安特:“先生,砸坏桌子要赔钱的。”

  安特:“……”

  我说我刚刚是在驱逐一个特流批的恶魔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