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枝头痕雪在,叶藏几分春-《择膏粱》

  “枝头痕雪在,叶藏几分春”

  这句诗是用来描绘青梅的。

  当初,林憬第一次使用化形作战,就曾幻化成一名小将军的形象。

  当时他们问自己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路边开放正好的青梅,顺口说出自己叫做宁青梅。

  而二百年前,在他最后一次离开魏枳时,他再一次从这句诗中获取了新的名字。

  林痕雪。

  同时他不忘改变容貌,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前去西南一带,寻找长子的下落。

  期间他经历了种种磨难,九死一生,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由于两个孩子都是经过转世以及历经了一些辛苦才重新降临人世。

  林憬对他们十分珍视,生怕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世,惹来昊玄的报复,所以从来没有将实话告诉他们,而是以师尊的形象教导他们。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遮遮掩掩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但以他对昊玄的了解而言,他们一家人还是离这疯子越远越好。

  “百花会……他又想搞什么花样?”

  林憬总觉得不安,但事到如今他已不想多牵扯任何人。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比起林憬的进退两难,如今在人界的百里晳乘可就不安分地多。

  “哼,这个坏师尊每天还不知道在想什么。干嘛跟我遮遮掩掩的?”

  百里晳乘对他的行为非常不解,他对此非常忧郁,而像他这样的不良少年,缓解忧郁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喝酒。

  人界的酒独属蕞都的好喝,这是全三界公认的。

  他在蕞都的一个经常光临的酒楼喝过酒,整个人醉醺醺的。

  他本想出门找个地方安歇,不料天上却开始下密密麻麻的小雨。

  百里晳乘不得已只好选择在酒楼要个房间,住上一晚。

  这个酒楼生意好像并不是很好,虽在闹市,而且是吃饭的时间,这里面也不见几个客人。

  百里晳乘是鬼修,需要吃东西,也需要睡觉,找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倒也合适。

  他坐在自己房间的窗边,凭栏远望,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小雨,心乱如麻。

  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他发现有一支队伍正从宫中的方向往这个酒楼附近走来。

  这支队伍引起了他的注意。

  引起他注意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雨中行军。

  更是因为这支队伍中的每个人居然都是娇娇弱弱的女子和男子,每个人的手里还打着一把伞。

  远远望去姹紫嫣红,千红百绿。

  “喂,掌柜的之前让你安排的房间都留好了吗?”

  “哎呦我的军爷,准备好了,全都给您准备好了!”

  “咱们小店儿别的不说,这房间绝对够用。”

  “之前跟您说好的三十余间上房已经备齐了,酒水饭菜也已经热好,就等这些秀女秀男们来了。”

  “嗯,做的不错,这是前去邀功的文书,等这些落选秀女秀男们安全离开蕞都,你就可以拿着这个去玉皇城领赏。”

  “诶!好嘞军爷!军爷里面请,来人呐!快将这三十多位小主子们接进屋里。”

  “是。”

  掌柜的一声令下,立刻有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婢女走出来,将一名一名落选的秀女秀男接进房中。

  领头的羽林卫看这掌柜的安排妥帖,一时间颇为满意。

  不过,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瞥见楼上。

  百里晳乘靠在窗边,青春年少的面孔,英俊的外貌,难免让这军官多注意了几分。

  “喂,那小子是什么地方来的人?”

  “哦!回军爷的话,这位客人是本国的一位修士,来自流云宗,是正经宗门的弟子,也是我们酒楼的常客。”

  “常客?流云宗?”

  那羽林卫仔细品味了一下这几个字节。

  “哼,只要是正路子来的就行,这些秀女秀男虽然落选,但我们也要听从陛下的指令守护他们的安全。”

  “这小子眉眼风流,勾人魂魄,可别是个采花大盗。”

  “你给我好好看住这小子,别让他败坏了这些秀女秀男的名声和清誉,不然我唯你是问。”

  “诶诶诶!明白,明白!这样大的事小的是万万不敢蒙骗军爷!”

  那掌柜的再三保证,这才把那人给送走。

  然而,这人说的话早就被百里皙乘听见了。

  百里皙乘从小被娇惯地不像样子,他听对方居然敢怀疑他,当时就不乐意了。

  “这人怎么回事?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他从楼上下来,冲掌柜的好一顿抱怨。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请好!别嚷嚷,那个可是羽林卫的统领张协禅,他的叔父乃是人皇的近臣,如今已经飞升成仙的巨鹿真人张危,家族势力庞大,背景雄厚,就算是人皇陛下也颇为倚重他家。”

  “哼?好一个家族势力庞大,我还以为有多强大,原来也不过是个家奴的后人。”

  百里皙乘出身流云宗,他师哥江抚仙是楚敏月的师尊,他自然跟楚氏的人认识。

  “区区一个家奴之后也敢这般耀武扬威?我还认识飞升的勋贵呢,怎不见他这般嚣张?”

  “哎呦,这话可不幸说,再说了,人家也只不过是按照人皇的吩咐当差,盘查仔细些也是很正常的事。若客官您心里不痛快,小老儿这便替这位大人家向您赔罪。”

  百里皙乘的性格虽然有些刁蛮任性,无理取闹,但只要有人哄,立刻就会变成乖乖小狗。

  “看你这么说,我就勉强原谅吧。”

  话音刚落,酒楼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耳熟的声音:“店家,还有房间吗?”

  这个声音一出现,百里皙乘的脸色忽然一变,活像是鸡见了黄鼠狼,吓得一声都不敢吱,掉头就要溜走。

  “哎呦客官不巧,我们这里最后一间房也被订走了,您看您要不……”

  话还没说完,楼下的那个新客人已经抬起头扫视酒楼的台阶,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鬼鬼祟祟的白衣少年吸引。

  “百里皙乘!你想死哪儿去!我都看见你了!滚下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好师哥江抚仙。

  江抚仙今日也是机缘巧合才会来到蕞都,没想到能遇上这个衰神师弟。

  “师……师哥?”

  百里皙乘十分尴尬地扭过头,冲师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

  “师哥请用茶。”

  百里晳乘乖乖给江抚仙倒了茶,亲自捧到对方嘴边。

  江抚仙接过茶,很挑剔地看着他披头散发的样子。

  “之前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头发要束起来!你每天披头散发招摇过市给谁看?”

  “还有你身上这味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每天要熏香,不许饮酒,不许乱吃东西,现在好,弄得满身酒气。难闻死了,先下去洗澡。”

  “哦……”

  百里晳乘撅了撅嘴,扭头就要走。

  江抚仙对他是一点儿信任都没有。

  直接说道:

  “你给我站着!”

  “?!”

  “让那个掌柜的把洗澡水送到这个屋里来,我看着你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偷偷溜走。”

  “……”

  百里晳乘彻底服了。

  从小到大,他这个做师哥的简直比林痕雪那个做师尊的管的还严。

  百里晳乘在他紧盯着的情况下,不情不愿地洗了澡。

  江抚仙给他擦了头发,又给他拿新衣服穿。

  百里晳乘一边任由他擦头发,一边问道:

  “对了,师哥你怎么会来蕞都。”

  “当然是送敏月回家探亲。”

  江抚仙懒得跟他多说没用的:“你先说你,你为什么又在蕞都?”

  “我……”

  百里晳乘转了转眼睛,回答道:“我四处游玩嘛……”

  所有的事情都没弄清楚之前,他不敢轻易告诉师哥自己在做什么。

  “哼!没用的东西,你简直比楚敏月更加没用!”

  “师尊死了这么长时间,你不仅没回来看过师尊,还有心情在外面四处游玩?我看师尊他也是白养你了!”

  “什么啊?哪有啊?”

  “师哥!人家真的有在努力!人家不是真的四处游玩!人家也一直在找师尊的下落嘛……”

  “师尊他都已经死了,我求求你,接受这件事情吧。”

  说起林痕雪的死,江抚仙一阵无奈。

  百里晳乘跟他不一样,他是被师尊从小养大的,比起他,他对师尊更为依恋,迟迟不肯相信林痕雪已经死了这件事。

  这些年来他肆无忌惮地在外流浪撒野,执着地寻找林痕雪的下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找回他们的师尊。

  百里晳乘本来不愿将自己现在在做的事告诉师哥。

  但见他这般低沉,百里晳乘心中略微不忍,

  “师哥,其实……依我的感觉,师尊他可能真的没死。”

  “……”

  “因为……因为我最近……好像,好像在一个地方看到了他。”

  “你说什么?”

  江抚仙起初还以为他在说梦话。

  没想到下一秒,百里晳乘就鼓起勇气,一咬牙一跺脚,说道:“就是……就是……我觉得有一个人,他特别特别像师尊,我猜测他应该就是师尊,但他一直在装失忆,还改变了自己的样貌。”

  “谁?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有!这个人名叫林憬,大约半个月之前,他刚刚飞升成功,成为仙界的一个灵君!”

  “!”

  这一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劈地江抚仙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江抚仙的表情活像见了鬼。

  百里晳乘看他脸色不大对劲,一时间也不敢造次。

  “师哥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快回答我的问题!”

  “就……那个人是林憬……怎么,这个人你认识吗?”

  何止认识。

  不久之前他们还刚同生共死过。

  “你为什么认为他是我们的师尊?”

  江抚仙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就……就他的奴印跟师尊的奴印几乎一模一样。”

  “……”

  “师哥,你可能不太了解师尊。不对,嗯……总之就是说,我可能比你更了解他一些。”

  “每个金盏族的奴印会有细微的差别,他的奴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那个人的奴印真的跟师尊的奴印一模一样,如果我敢撒谎,那就叫我天打雷劈!”

  “住口!”

  听他在自己面前发毒誓,江抚仙连忙叫停。

  不过他的话倒确实让江抚仙难以接受。

  他跟林憬虽然认识,但这人留给他的印象始终是呆呆的,没什么意思,一点儿也不像他们的师尊那样开朗、喜欢跟他们开玩笑、修为强悍且有魅力。

  这两个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而且,更令江抚仙大受刺激的是,林憬他是魏枳的妻子,他嫁过人,也被抛弃过,是个失败的怨夫形象。

  在他们记忆中的林痕雪是个潇洒的单身汉。

  这种身份的转化,让一贯恐惧女子包括恐惧婚/姻之事的江抚仙十分抗拒——

  如果林憬真是林痕雪,那魏枳成了他们什么?

  嗯?

  他请问他应该称呼这种负心汉薄情郎为什么?

  江抚仙眨着眼睛,想不出个所以然。

  百里晳乘看他师哥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师哥,你没事吧?”

  “没事……”

  江抚仙先说出俩字,随后,他忽然咬紧牙关,狠狠瞪了百里晳乘一眼:“你看我像没事吗?!!”

  “……”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

  江抚仙恶狠狠地说道:“当然是去找魏枳!他自己前妻的事他能不清楚吗?走!”

  师兄弟两个拉拉扯扯就往玉皇城去。

  他们两个修行者想要面见魏枳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他们兄弟两个在楚氏那里有关系, 通过楚敏月的父亲,他们几经周折,还是被带进了玉皇城。

  魏枳这几日忧郁到想上吊。

  而当当差的宦官把流云宗的修士要来见他这事告知他时,魏枳老大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流云宗?不见,你就说我病了。”

  “可是门外的那位江掌门说,他有事想跟你商议,而且是关于大殿妃林憬的事。”

  听到这儿,魏枳几乎是瞬间从龙榻上弹起来:“你说什么?和林憬有关?快!快把他们两个人带进来!”

  “可陛下你不是……”

  “住口!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病了?先把人家请进来再说!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