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不愿-《倾城错》

  半日闲

  大半年过去‘半日闲'在这永乐街上,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凤倾城指尖轻拨算盘,眼睛看着宣纸上的数字,眉弯眼角的笑意是如何也掩藏不住。

  “一万二千两。”她低喃出声,尽有一万二千两了。

  凤倾城合上账本,起身走到厅中。

  看着店里正在忙碌的几人,眉眼愈发的舒展。

  此时暮色初临,暖黄的灯笼将“半日闲”的匾额照得发亮。

  素素正踮脚擦拭雕花窗棂;阿离帮铃铛在清洗杯盏;赵二与魏新踩着木梯,将新糊的梅纹窗纸贴得平平整整。

  每个人眉眼间都透着与往日不同的神采。

  恍惚间,这方茶馆早已不再是她凤倾城一人的营生,倒像是众人共同撑起的一片天地。

  她轻咳一声,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凤倾城从袖中取出几张叠的齐整的银票,朱唇微启:

  “这大半年,全赖各位辛苦,每人二十两,数额虽不大,但却是我凤倾城的一番心意。”

  说完这句,凤倾城便让铃铛一一发给每人二十两。

  “倾城,我也有吗?可我厨艺还没学会。”

  素素颇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手中银票。

  “素素姐,姑娘给了,你就拿着,不用不好意思。”铃铛在一旁捂嘴偷笑

  说起来也奇怪,素素姐那么聪明一个人,学什么都快,唯独这厨艺,怎么学都不会。

  姑娘已经放弃了让她必须学会厨艺的想法。

  赵二、魏新也在一旁好笑的看着素素姑娘。

  就连小阿离都忍不住别过头去偷笑,素素姐做的菜是真的不能吃,吃了会要看大夫的。

  前不久她生辰,素素姐为了表示一下心意,给她煮了一碗面条——长寿面。

  她看着那碗散发着焦糊味道的面条,还有几块不知名的黑色块状物飘在上面,实在是不敢伸筷。

  可在素素姐那满脸期待的注视下,她实在是不忍心拂却,最后咬牙吃完。

  结果就是生辰那天,拉肚子拉到她腿软。最后姑娘不放心,让赵二哥背她去了医馆。

  她发誓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吃素素姐做的食物了,真的会要人命的。

  “自然。”凤倾城轻拍她的肩头:

  “‘半日闲'能有今日之红火,离不开你们每一个的努力。所以我给的,就是你们应得的,不用觉得愧不敢当。”她语气尽显诚恳。

  凤倾城望着他们神采飞扬的模样,又看向外面熙攘喧闹的街道:

  “春闱渐近,各地学子纷沓而来。往后茶馆往来必多是笔墨书生,你们若能细心招待这些才子读时的一盏茶、一卷书...”

  她顿了顿,眼光掠向几人:

  “说不定来日,待他们金榜题名时,就会成就一段佳话。‘半日闲'就水涨船高……”

  凤倾城话音未落,阿离已兴奋地跳起来:

  "姑娘说得对!我曾听客人念过'书中自有黄金屋',咱们这茶馆,往后说不定就是'黄金屋'了!"

  众人被孩子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连一向不怎么爱笑的凤倾城,亦弯了眉眼。

  凤倾城忽然想起初到永乐街时,这里不过是间空荡荡的铺面。

  如今再看,店里窗明几净,茶香四溢,还夹杂淡淡书香。

  她翻开新账本,在扉页郑重写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庆王府

  齐明轩独坐书房,他手执画笔,认真描摹。

  一块草地上,一红衣少女倚树而坐,抬头看天,星河满眸。

  那一笔一划,皆是说不出的深情。

  细看那画上的人儿,好似就坐在面前,那满目星河,竟让人忘了今夕何年。

  笔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这是他无数次在记忆里描摹的画面,是穿透这冰冷宫殿阴霾的唯一光亮。

  身为废太子遗孤,他齐天珩在这京城身份尴尬。

  幼时父王母后那般逝去,他的世界便只剩无尽的黑暗与不安——还有痛苦。

  在冰冷的冷宫中,他时刻警惕着周遭的一切,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可能暗藏杀机。

  孤独与恐惧如影随形,他的心逐渐被厚厚的冰层包裹。

  唯有凤倾城的出现,如同一束炙热的阳光,穿透层层阴霾,让他看到了生命的鲜活。

  她的狠戾、她的果敢、她对生活的不服输,都深深吸引着他,那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样子。

  在她身上,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生机与希望。

  然而,身份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他深知,自己的处境堪忧,未来充满不确定。

  哪怕和她做个朋友,好像都不行。

  这京城、这皇宫如深渊,他怎么能枉顾一切,把她硬拽进来。

  更何况从初见,到重逢,再到而今,她对自己从无半丝绮念。

  他握着画卷,轻声呢喃:“你我莫是终究有缘无分……”那声音里,满是无奈与苦涩,却又深藏着一丝不甘……

  “小主子,你和她终究不同路,你何必苦苦困住自己。”

  旁边一位佝偻的老伯悲悯叹道。

  “福伯,我于那个位子,根本从无奢望,难道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都不行吗?”

  齐明轩痛苦的看着福伯,这个自父王儿时就陪父王长大的人,如今又陪自己长大。

  福伯颤巍巍地走到齐明轩身边,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搭在他肩头,油灯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显得格外孤寂。

  “小主子,老奴明白您的心思,可你不是普通人.....”他话音未落,

  齐明轩望着墙上摇曳的影子,忽然惨笑出声,那声音满是苦涩:

  "是啊,我不是普通人。我有个被冠上谋反罪名,然后被诛杀的父亲,有个亲手赐死儿子的皇祖父,我活得不如阴沟里的老鼠,何谈相配?

  ”我常常羡慕几位皇叔,有疼爱自己的母妃,有给自己撑腰的外家。而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几滴晶莹滑落,他恍然未觉。

  “如若可以,我不愿做这皇家之人,不愿做这皇太孙。福伯,我不愿的……”

  福伯老泪纵横,一双枯瘦的手握着齐明轩颤抖的臂膀。

  “小主子,这些年辛苦您了,是老奴无用,当年救不了主子,而今又不能护你周全。不能让你得偿所愿,都是老奴无用呀。”

  "福伯,这与你何干?"

  齐明轩望着墙上斑驳的光影,恍惚又回到儿时蜷缩在冷宫角落的夜晚:

  "若有下辈子,我宁可做个乡野农夫,日日粗茶淡饭,也不愿再踏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半步。"

  他轻抚画上红衣少女的眉眼,声音轻得如同呓语,

  "至少那样,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