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北望中原,魏武之威-《算鼎三国:玄镜红颜录》

  送别徐庶的长亭还笼罩在清晨的薄雾中,但我回到府邸的脚步,却不带半分送别故友后的伤感与悠然。

  胜利的喜悦,结盟的初步达成,这些足以让任何人松一口气的事情,

  于我而言,不过是暂时堵住了南方即将溃堤的蚁穴,

  而北方那座悬于头顶的冰川,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庞大与沉重。

  我没有回书房,甚至没有去后院稍作喘息,

  而是径直穿过重重守卫,来到了府邸最深处,那间从不对外人开放的密室

  ——“玄镜台”的核心中枢。

  厚重的石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天光与声响。

  密室之内,没有奢华的陈设,只有冰冷的功能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桐油、墨香与陈年竹简的独特气息,这是属于秘密与权谋的味道。

  房间的正中央,并非什么王座或帅案,而是一副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型地图。

  这并非普通的军事地图,而是一副活的、正在呼吸的“中原大势图”。

  貂蝉早已在此等候。

  她换下了一身常服,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显得干练而肃杀。

  她那双曾令天下英雄失魂落魄的眼眸,此刻没有半分柔媚,只有如寒星般的冷静与专注。

  她正站在地图前,手中拿着一支细长的竹竿,在我进来时,只是微微颔首,便立刻进入了正题。

  “主公,这是截止到昨夜子时,从许都、邺城、洛阳三地传回的所有情报汇总。”

  我的目光,早已被那副巨大的地图所吸引。

  这副地图,就是我们倾尽全力,才勉强描绘出的,那个名为“曹操”的怪物的轮廓。

  我的目光从我们所在的汉中出发,越过巍峨的秦岭,投向那片广袤无垠的北方大地。

  视线所及,触目惊心。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各种颜色的小旗。

  红色的旗帜,代表着曹操的野战主力兵团。

  它们如同赤色的毒蝎,密集地分布在几个关键的战略节点上。

  在靠近我们汉中北门的关中地区,以长安为中心,一面绣着“夏侯”字样的大旗格外醒目,周围簇拥着十数面小旗,那是夏侯渊的镇西部军,时刻威胁着武都和散关。

  而在荆州方向,以宛城、樊城为核心,一面“曹”字大旗之下,是曹仁的征南军团,如同一只铁钳,死死扼住了荆州北上的咽喉,也间接将刘备的势力范围压制在了长江以南。

  更北方的邺城,那里是曹操的大本营,红旗的数量更是多到几乎要将地图的颜色染红,那是曹操赖以镇压天下、随时可以调动南下的中央机动兵力。

  我粗略一算,光是地图上明确标注出来的兵力,已然是我汉中全部兵马的五倍之上,这还不包括各地郡兵以及那些无法探知的秘密部队。

  绿色的旗帜,代表着“屯田区”。

  比起令人心悸的红色,这片绿色,才是我眼中真正恐怖的存在。

  它们从河北平原开始,如最坚韧的藤蔓般,沿着黄河两岸,一路蔓延至河南、关中。

  每一面绿色旗帜,都代表着一片由军士开垦、能够自给自足,甚至还能反哺中央的产粮区。

  这意味着曹操的战争机器,拥有着近乎无穷无尽的“血液”供应。

  他的每一次出征,都不再需要像过去的诸侯那样,为粮草耗尽心力。

  他可以战,可以耗,甚至可以一边打仗,一边让国力变得更强。

  而我汉中,虽号称天府之国,但新得之地,民生凋敝,钱粮账册上的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在我心头割肉。

  阳平关一战的消耗,至今还让陈石的长史府捉襟见肘。

  黑色的旗帜,则代表着曹操麾下的核心文武官员。

  它们如同一张细密而坚韧的网,将整个北方牢牢地覆盖。

  许都的荀彧,邺城的荀攸、程昱,各州的刺史太守……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种秩序,一种效率。

  这张大网,保证了曹操的政令能够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保证了绿色的屯田区能产出粮食,红色的军队能得到补给。

  这是一个集军事、经济、政治于一体,高效运转、不断自我强化的恐怖战争机器。

  貂蝉见我久久不语,开始轻声汇报起竹简上的核心内容。

  她的声音清冷而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

  “其一,军事。半月前,曹操于邺城之北的漳水,检阅水师,同时举行了大规模的陆军演武。

  据‘玄镜’在邺城的密探传回的消息,此次演武,曹军展示了一种全新的‘百炼钢’锻造兵刃,锋利远胜寻常环首刀。

  三军士气高昂,曹操于高台之上,宣称‘南征之日不远’,三军将士山呼响应,声震数十里。”

  “其二,经济。今年北方风调雨顺,河北、中原屯田区皆获丰收。

  许都粮仓已满,邺城新修铜雀台,广积粮草。

  据估算,其现有存粮,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两年以上的作战消耗。

  另,曹操下令,迁徙冀州十万户民众,充实关中,效仿我汉中之策,就地屯田,其意图不言自明。”

  “其三,政治。天子刘协已成彻底的傀儡,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大义在手。

  上月,他以天子之名,下诏斥责刘备为‘名为皇叔,实为汉贼’,斥孙权为‘窃据江东,不知天命’。

  虽无人理会,但其政治上的主动权,无人能及。”

  我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图上划过。

  从关中到宛城,再到遥远的邺都。

  我能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正从这副地图上扑面而来。

  这不是一个对手,这是一个时代。

  阳平关的胜利,收服马超的喜悦,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那就像一个孩子,在家门口打赢了一场架,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却不知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身经百战、武装到牙牙齿的成年壮汉。

  “主公,”貂蝉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以我们目前的实力,若曹操当真倾力南下,即便有巴蜀的刘备作为牵制,我们也……”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无比明确。

  “守不住的。”我替她说了出来,声音沙哑而干涩。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震撼与惊悸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常规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发展内政,扩充军备,我们每走一步,曹操可能已经走了十步。

  我们与他之间的差距,非但不会缩小,反而会越拉越大。

  与这样的敌人正面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貂蝉沉默了。

  她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这是一种让人绝望的差距。

  我的目光,再次回到那张巨大的地图上。

  但这一次,我不再看那些刺眼的红色和绿色旗帜。

  我的视线,开始在那片由黑色旗帜构成的“蛛网”上,缓缓移动,寻找着什么。

  如果一台机器太过庞大和精密,那么从外部将它击碎,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再完美的机器,内部也总会有齿轮,有缝隙。

  尤其,是那些被强行安装上去的,从一开始就与这台机器格格不入的……齿轮。

  “蝉儿,”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这间密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把所有关于曹操麾下,出身是‘降将’和‘降臣’的卷宗,都拿出来。”

  “尤其是……那个来自西凉的,毒士。”

  我伸出手指,越过千山万水,最终,重重地落在了“许都”之内,一面并不起眼的黑色小旗之上。

  那面旗上,刻着两个字——

  贾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