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图纸解读-《官场:由水库溃坝开始》

  县政府办公室的空气稠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铅块似的沉。方玉明失踪的消息早不是什么秘密,从县长秘书攥紧的拳头里、从各科室骤然压低的交谈声里渗出来,沿着墙角的霉斑爬遍整个办公楼,连走廊里的绿萝都蔫头耷脑,叶片上蒙着层化不开的灰。

  办公桌上的“治淮二期规划图”摊得笔直,却像张被揉过又展平的脸,满是别扭的褶皱。红笔标注的线条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笔尖戳得太用力,纸页被扎出细小的孔洞,红墨水顺着纹路晕开,在淡黄色的图纸上洇成一片片暗沉的色块,真像干涸已久的血迹。那些随手画的符号——三角形的坝体、波浪线的河道,此刻在日光灯下泛着冷白的光,倒像是某种诡异的符咒。

  “这不是普通的规划调整。”水利专家陈教授的声音先于动作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他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时,指腹已经按在了图上新开发区的边界线。那根手指骨节突出,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没洗干净的墨水,沿着那条红色的虚线慢慢划:“你们看这里——原定的泄洪区,从经度北纬33°12′硬生生往西挪了三公里,正好卡在开发商拿地的红线外。”

  话音顿了顿,他突然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眼尾的皱纹里都浸着红血丝。“三公里啊!”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撞出回声,“泄洪区是什么?是洪水来了能救命的缓冲带!往西挪三公里,下游的五个乡镇、五十万人,全成了没挡箭牌的活靶子!这是拿人命开玩笑!”

  会议室里瞬间没了声,连谁不小心碰掉了笔,笔尖在地上滚出的“嗒嗒”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空调外机挂在窗外,发出沉闷的嗡鸣,风叶转动时带起的震动,透过墙壁传到桌椅上,让人心里莫名发慌。规划局的年轻科员小张缩了缩脖子,悄悄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屏幕一亮,推送消息里弹出新开发区的宣传视频——4K镜头下,高楼大厦刺破虚拟的云层,玻璃幕墙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配文用烫金字体写着“城市新引擎,未来生活范本”。可他看着视频里被填平的河道旧址,后背突然冒起一层冷汗,手指一抖,迅速按灭了屏幕。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像刚摸过一块冰。

  消息跑得比网络信号还快,半小时就撞开了开发商王天成办公室的门。这个顶着地中海发型的胖子正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左手把玩着串紫檀木手串,右手捏着支镀金钢笔,在份厚厚的合同上签字。笔锋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刚停,助理就把陈教授的话原封不动传了过来。

  王天成“啪”地把钢笔摔在紫檀木办公桌上,笔杆撞在桌角,笔尖当场弯了,墨汁溅出来,在光溜溜的桌面上晕开一小团黑。“一群老顽固!”他猛地站起来,肚子上的肥肉跟着颤了颤,地中海周围剩下的几根头发被气得竖了起来,“懂什么叫发展吗?Gdp!税收!就业率!他们看得到?”他抓起桌角的内线电话,手指把按键按得“咚咚”响,声音因愤怒变得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让李秘书立刻联系宣传部!给那些专家‘科普’一下!把新开发区的Gdp预测表、就业岗位数全发出去,让他们看看,是守着条破河重要,还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重要!”

  下午三点,研究小组的公共邮箱“叮咚”声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匿名邮件像蝗虫似的涌进来,瞬间占满了收件箱。副组长皱着眉点开几封,有的是匿名信,骂他们“食古不化阻碍发展”;有的是拼凑的新闻,说“治淮工程原规划存在重大漏洞”。直到点开其中一封,他的脸“唰”地白了。

  邮件里附着张照片,背景是灯光昏暗的包间,陈教授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个酒杯,旁边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是王天成的助理。照片角度找得刁钻,看上去像两人正勾肩搭背。配文写得暧昧又恶毒:“陈教授最近常和王总探讨‘学术问题’,酒桌上聊得可投机了。”

  副组长“噌”地站起来,捏着打印出来的照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腹几乎要嵌进纸里。“这是污蔑!”他低吼一声,声音都劈了,“老陈昨天还在办公室熬夜核对水文数据,凌晨三点我走的时候,他还趴在桌上算泄洪量!他连王天成的面都没见过几次!”话虽如此,他看着照片里模糊的背景,心里却像被塞进了块石头,沉得发慌——这种照片,一旦传出去,谁会听解释?

  更棘手的事紧跟着就来了。负责测绘的技术员小李抱着电脑冲进办公室时,脸白得像张纸。“陈教授!副组长!”他声音都在抖,指着电脑屏幕,“规划图的电子档案……被植入了病毒!”

  屏幕上,原本清晰的修改记录栏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用橡皮擦彻底擦过。小李手忙脚乱地点开数据恢复软件,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键盘上。“我试试恢复……应该能找回来……”

  话没说完,电脑屏幕突然一黑,随即跳出一行血红的字,字体扭曲变形,像用血写的:“识相点,别挡别人的财路”。

  “嗡——”主机箱里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烧断了。一股焦糊味迅速弥漫开来,紧接着,一缕黑烟从机箱缝隙里冒了出来,越来越浓。小李吓得一把拔掉电源,可屏幕已经彻底黑了,再也亮不起来。

  夜幕降临时,陈教授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天才对上齿。门刚开,玄关的灯“啪”地亮了,地上放着个匿名包裹,用牛皮纸层层裹着,连个寄件人地址都没有。

  他心里咯噔一下,蹲下身拆开。牛皮纸撕了一层又一层,撕到最后,露出个小小的塑料牌——是他孙女的幼儿园接送卡。卡上的照片里,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嘴角沾着点饼干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天真烂漫。

  “哐当”一声,接送卡从手里掉在地上。陈教授猛地瘫坐在沙发上,后背重重撞在靠背上,却没觉得疼。烟盒从口袋里滑出来,他抖着手抽出一支烟,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着。吸了一口,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烟蒂从指间滑落,掉在地毯上,烫出个黑窟窿,火星子“滋”地一声灭了,像他心里的火。

  窗外,新开发区的工地依旧灯火通明。吊塔的探照灯来回扫射,光柱划破黑暗,像巨兽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这座城市。机器的轰鸣声隐隐约约飘过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