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无法言说-《我不记得欠下许多情债》

  夜风已止,灯火未歇。

  廊下幽影浮动,宁时抱着宁殊晴,几乎是一路疾步回到内院。

  “快把药箱放下,暖炉也添起来。”她一脚踢开房门,抬眼便吩咐。

  几个丫鬟应声入内,小步忙乱着,有的铺毯,有的倒水,还有的去屏风后翻找药罐。

  宁时顾不得这些,将怀中之人安置在榻上,动作不算温柔,却极为熟练,指尖落在宁殊晴的腕脉上,眉心蹙得极紧。

  “脉弱,气浮......”她低声道着,像是自语,又像是在指责,“你你几天又怎么养的身子?怎么一下子就!”

  “也不劳姐姐费心。”榻上人轻轻一笑,声音虚软,却不失娇气,“横竖姐姐眼里只落得一个谢大人罢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指的是自己天天给谢禛请脉,却对身体状况渐渐好转的她没那么关心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宁时抬起头,语气微冷。

  宁殊晴却未回答,只是目光一寸寸地移向她,带着一点点湿意和哀求之意:“姐姐怎么恼我呢......我也没做什么不是的事,只是......想你关心我一点。”

  她说着,慢慢把自己往锦被里缩了缩,小脸又白了一点,一派楚楚可怜模样。

  “我不想恼你。”宁时的态度一下就软了,干涩道,“可你这副样子......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几乎晕过去,教我多担心。”

  “可是我眼前天旋地转的时候,就能看见姐姐那样焦急地跑来,仿佛天下间只剩我一个的模样。”她笑了一下,眸光盈盈。

  “我就觉得,身体要是再差一点就好了。”

  宁时一愣,下意识错开了她灼热的目光。

  她眼眸中的意思太直白,太热烈,滚烫得想要把自己融化一般。

  自然,被如此漂亮的美少女如此依恋爱慕,她本不该有抵触情绪。

  本该......

  可是她一向不太习惯,尤其是她已经如此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之后。

  既然自己是阮清仇。

  那么她就只能是姐姐。

  别的身份她都觉得恶心、难受到无法言说的地步。

  “说什么傻话......”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来,伸手轻轻握住殊晴那纤细的手腕,却听见身后有丫鬟脚步声轻响,恭敬问道:“宁姑娘,是先熬一服温补的,还是......”

  “你们都出去。”宁殊晴忽然开口,声音仍然轻。

  几个小婢一愣:“姑娘?”

  “你们先出去吧。”宁时随手接过榻前铜壶,微带焦躁地一挥手,“我来照看她。”

  几名婢子你看我我看你,仍是俯身答应:“是。”

  门扉轻响,风声将细语尽数掩去。

  屋内骤然安静。

  宁时低头替她掖好被角,指节轻轻拂过鬓发,指腹微凉,擦过她额角那片温热柔滑的肌肤。

  她目光落在她微皱的眉间,沉吟片刻,道:“你今日晕厥得急,脉象也不稳,大抵是气血上逆,神志被扰。我替你按几处穴。”

  她的语气平平,像是在讲一件极普通的诊事,字正腔圆,挑不出一丝不妥来。

  可语声未落时,她已俯身,手指贴上她鬓边,从攒竹到丝竹空,细细地揉了几下。

  “太阳穴偏左,脉动略急。”

  她低声说着,动作极轻,却免不了指尖拂过耳后肌肤。

  那触感柔得像绸缎初展,又带一点细汗未散的微热,竟还透出一股极淡的香气。

  幽幽苦涩,又在鼻息里隐隐发甜,不似脂粉,更像是未开全的苦橙花,香而不腻,带点凛冽。

  宁时不动声色,手指顺着眉骨滑落,停在她喉间三寸处,顿了顿,又轻声问:“近来是否腹寒?脐下常冷?”

  宁殊晴轻轻应了一声。

  宁时拧眉:“那便还需按中极、关元。对女子下焦最要紧。”

  她语声极淡,掀开锦被一角,指节压住脐下两寸之处,慢慢按了下去。

  隔着一层轻薄的寝衣,掌下的触感仍旧清晰。

  温热的气息透过衣料传上来,她肌肤纤细柔软,触感一片滑腻。

  她低声念着,指下动作却缓了些,像是怕弄痛人。

  宁殊晴呼吸略有些急促,眼睫颤了一下,偏头望她。

  眸中湿漉漉的,忽然轻轻开口:“姐姐是不是......很久没这样看我了?”

  宁时一顿。

  她知道这“这样”指的是什么。

  贴近、照看、甚至——这样坐在她身边替她按摩穴位。

  “没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好挂念的。”宁时低声道,语气中有些许疲惫,“你年岁已长,不要事事都仰赖着我才是。”

  “可我还是小呀。”宁殊晴忽然软声道,“至少在姐姐眼里......我一直都这么小的,对不对?”

  宁时垂下眼,没说话。

  宁殊晴轻轻偏过头,脸埋入被中,声音闷闷的:“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难过。”

  “......我好想你,姐姐。我怕你不要我了。”

  “你总往谢大人那儿跑,我也不怪你。你和她畅谈一整日、给她送汤药,我也理解你。”

  “可你回来多看我一眼、抱我一抱,也不行吗?”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是一点一点地碎进宁时心里,像雪落湖面,无声地沉入湖心。

  宁时停下动作,面色沉沉:“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榻上的人忽然抬起眼来,唇色淡得几近苍白,却咬出了那一句,“我又没说错。”

  “姐姐不愿意听,是因为姐姐心虚。”

  “......殊晴。”

  “我就问你一句。”她仿佛鼓足勇气似的,抬起身子,唇角勾起一丝颤抖的弧度。

  “姐姐,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亲近了?”

  那话像一把极轻的刀,刀尖蘸着新鲜的血,慢慢滑过心头。

  宁时身子一震,像是瞬间被拉回某种她极力回避的回忆中去。

  厌恶感、迷惘感,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自我厌恶,在那一瞬间翻涌而上。

  她甚至不敢立刻看宁殊晴,只觉得喉头发涩,胸口一阵阵发闷。

  外头的风灯忽然跳了一下,投下一道冷冷的光影。

  她眼睫低垂,喉头滚了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榻上的宁殊晴却望着她,神色像极了被轻轻拨开的夜雾——柔和,安静,带着一丝隐秘的渴望和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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