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论公事公办-《我不记得欠下许多情债》

  玉簪成形之时,恰有风过。

  窗外桂影轻摇,月色如水流金,落在玉上,仿佛引了光芒自花心流转而出。

  簪上剑兰五瓣,瓣瓣层叠有序,首瓣宛若起势,边缘翘起如风来欲舞;其后瓣瓣相随,如剑出鞘,一寸寸将锋芒藏于深处,静极生威。

  宁时眨了眨眼,低头一看,竟不自觉笑了。

  这雕的还可以啊。

  超贴她气质的好吗?

  灵伊看了包喜欢的呀。

  她轻轻抬手,将玉簪收进了储物空间,随后揉了揉微酸的肩,又轻手轻脚地绕过案几,走向那灯下之人。

  谢禛尚埋首在案牍。

  她姿态端方,眉眼低垂,一支狼毫在她指下运转如流,蘸墨落纸,竟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宁时绕到她身后,垂手看她认真批阅着什么。

  谢大人这公文怎么永远也批不完的样子?

  她挑眉看向谢禛,却见她满头青丝挽起,却有几缕银白落于鬓边,显得不甚服帖,也不似她平日那般严整。

  说来也是,谢禛都二十八了。

  尽管吃了农历纪年的亏——农历十二月出生的孩子往往会在实际年龄刚刚满月的时候就喜获虚岁二岁——但是今年她的生辰也将近了。

  满打满算,过完今年的生辰也都二十七周岁了。

  工作强度这么高,有些白发倒也正常。

  可是她见人家面容却无半分皱纹呢。

  端的是眉眼清冷,肤色胜雪。

  若非眼下略有青影、神色微疲,几乎不见岁月痕迹。

  毕竟从前是金陵豪门的深闺小姐,现在又身居高位,自有万般调养之物伺候。

  ......

  宁时站定在她身后,轻声唤:“谢大人。”

  谢禛抬眸,神情仍凝着墨香与书卷气,只一眼扫来,便将那一点火光映进了她眼底。

  她没言语,只略偏了下头,示意她接着说。

  宁时却忽地笑了笑,俯下身来,伸手绕过她的肩,手指极轻地掠过她的鬓角。

  “头发乱了。”她低声道。

  谢禛身形微顿,笔尖在纸上轻轻一滞,却没言语。

  宁时却已俯下身来,动作不紧不慢,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那缕垂落的发丝。

  她顺着那抹青丝拢至耳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指腹划过耳廓边缘时,却稍稍偏了一分,轻柔地——像是拂落尘埃,又像不经意的抚摸,极轻地擦过了谢禛的耳垂。

  触感极短,却极软,仿佛一缕风从肌肤上流过。

  谢禛指下那支笔未落,轻轻颤了一下。

  宁时察觉到了,嘴角却不动,只装作认真地将那几缕青丝挽好,顺着耳后绕一圈,甚至多停了半息,才似乎心满意足地放开。

  手指却不知怎地滑得更低,像是要拂开一缕发丝,却在她颈侧温热的皮肤上轻轻扫过一道弧线——极轻,几乎像是触碰不到的错觉。

  谢禛仿佛无所察觉,只是正行云流水写字的手不知怎么顿住了。

  宁时拢着她的发,恍惚间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好像什么时候曾在何处梦见过一般无二的场景:

  “她梦见——

  她看着那位着一袭深青公服的俊美女子正在灯下批阅奏章,大人青丝间的几缕银发被她随意挽起摩挲,案上玉碗中的浓茶早已转凉;”

  只是梦中那人记不清面容。

  ——而今她就在她身边,真真切切地瞧见了其人病若西子胜三分的清美容颜。

  这个距离近得几乎可嗅她颈侧的淡香。

  谢大人身上的香气淡淡,细细闻去,仿佛是檀香杂着些雪松木。

  很贴她......

  所以,真希望此刻能长久一点......

  正欲低声说话,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宁时回头。

  门口立着宁殊晴并几个捧着膳食的小婢女,她一身轻裘未褪,显然是急匆匆赶来。

  她眼尾还带着夜色寒意,却一眼瞧见宁时正站在谢禛身后,动作亲昵。

  目光一瞬凝结,语声冷了三分:“姐姐怎又误了晚膳?”

  宁时一怔,手还搭在谢禛的发间,一时竟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一旁的谢禛却仿佛无事发生,淡然道:“人手不足,卷宗堆积。她来时顺手帮了一段,耽搁了。”

  她语声极稳,辞句工整,半分歉意听不出,字字句句皆是公牍体的从容。

  宁殊晴并未应声。

  她的目光落在宁时手中那绺还没松开的发丝上,眉微蹙,唇色一下子变得全无血色。

  似要说什么,又终究未出口。

  那一刻,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雪霜悄然落下。

  灯火仍暖,却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冷意。

  空气凝了一瞬。

  宁时自觉站得不是地方,总算松了手,便想挪开几步,却被谢禛略一抬手,似是无意般轻轻按住肩头。

  “无咎立着作甚,寒气易侵。”

  谢禛语声淡淡,仿佛在陈述一句医理,却不着痕迹将人压回座侧。

  说话间,她未曾看宁殊晴一眼,和宁时像是理所当然的上下级之间照拂。

  喂。

  从前没发现谢大人这么坏心眼。

  宁时下意识想抽肩,却被那只白净修长的手稳稳压住。

  却见宁殊晴眼眸微垂,轻笑了一声。

  “谢大人怜香惜玉,真叫人佩服。”

  谢禛面上未动,笔挺坐着,只略抬眼,声气清澹:“宁小姐言重。”

  “本官视事不掺私情。属下体弱,久立易伤气血,顾及其身,不过例行照拂。”

  她说得中规中矩,听着像陈述日常政务,句句不落私,字字不沾情。

  好......好官腔啊。

  宁殊晴轻轻一顿。

  那几个婢女早已不敢吱声,只将手中食盒规规矩矩摆在案几之侧,悄然退下。

  “无咎?”宁殊晴把这两个字抵在舌底,细细咀嚼了一番,忽地轻轻一笑,眼角弯得恰好:“谢大人还替姐姐取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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