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巡山执事恼-《仙落凡尘》

  灵剑宗外门,“丁”字区边缘的山坡,此刻成了风暴过后的狼藉战场。

  原本还算规整的几畦“蕴灵草”田,此刻如同被一群狂暴的野猪反复蹂躏过。嫩绿的灵草东倒西歪,深深浅浅的兽爪印如同巨大的梅花烙铁,将泥土翻卷,露出深褐色的根茎,混杂着被踩踏成泥的草叶汁液,散发出苦涩的青草气息。几株年份稍长、叶片边缘已泛出淡银色光晕的主株,更是被连根刨起,可怜兮兮地倒伏在泥泞里,灵气逸散。

  旁边的“赤炎浆果”灌木丛更是一片凄惨。拇指大小、通体火红、蕴含着精纯火灵力的浆果几乎被扫荡一空!只剩下光秃秃、带着焦黑啃痕的枝条,如同被烈火燎过。几处低矮的灌木甚至被整个压塌,断枝残叶散落一地,上面还沾着几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灿金色毛发。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浆果的甜腻余香、以及一种淡淡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令低阶生灵本能战栗的气息。

  两名身着灰底镶黑边巡山执事服饰的弟子,正脸色铁青地站在田埂上,眼神呆滞地看着这片惨状。一个方脸阔口,名叫李魁,另一个尖嘴猴腮,名叫侯三。他们负责巡视丁字区外围灵田和低阶灵兽栖息地,平日里最大的麻烦不过是几只偷嘴的“钻地鼠”或者迷路的“风翎雉”,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李…李师兄…”侯三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田里一个足有脸盆大小、深达尺许的清晰爪印,那形状绝非寻常灵兽,“这…这怕是…那…那条金毛凶兽的蹄印吧?蕴灵草被踩成这样,赤炎浆果…连核都没剩几颗!这…这损失…咱们担得起吗?”

  李魁的方脸黑得如同锅底,蹲下身,用手指捻起爪印边缘泥土里一根足有筷子长、在阳光下流淌着熔金般光泽的粗硬毛发,入手竟还有一丝微弱的灼热感!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头皮阵阵发麻。他认得这毛色,也感受过那恐怖凶兽的无形威压。昨天传功坪上,那野人带着这凶兽招摇过市,整个外门谁人不知?

  “担不起也得报!”李魁咬着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瞒报?等着被‘铁面赵’扒皮抽筋吗?走!立刻上报赵铁山执事!”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根金色毛发收进一个特制的玉盒,如同捧着烫手的山芋。

  就在这时,山坡下方靠近溪流的一片疏林里,猛地传来一阵更加凄厉、更加混乱的尖啸和翅膀扑腾声!伴随着几声压抑着恐惧的犬吠!

  两人脸色再变,对视一眼,心道不妙,拔腿就朝着声音来源冲去!

  疏林里,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十几只通体雪白、尾羽纤长、头顶生着一撮淡金色绒羽的“流云鹤”,此刻正如同被恶鬼追赶般,在低空疯狂地乱窜、碰撞!它们引以为傲的优雅身姿荡然无存,洁白的羽毛上沾满了泥浆和草屑,有几只甚至撞断了翅膀,哀鸣着跌落在地,惊恐地扑腾。树梢上,几只负责放哨的“铁喙雀”更是吓得屎尿齐流,缩在窝里瑟瑟发抖,连叫都不敢叫了。

  而造成这一切混乱的源头,正懒洋洋地趴在溪边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晒着太阳。

  小金。

  它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流淌着熔金的小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熔金的眼眸半开半阖,带着神兽午后的慵懒与餍足。它伸出猩红的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那里还残留着一抹鲜艳的赤红色浆果汁液,散发着淡淡的火灵气息。几条负责看守鹤群的低阶“巡山犬”,此刻正夹着尾巴,缩在几十丈外的灌木丛后,发出恐惧而压抑的“呜呜”声,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显然,吃饱喝足(主要是赤炎浆果)的小金,只是想找个舒服的地方晒晒太阳,消化一下。它那无意间散发的、源于生命本源的顶级掠食者威压,对这群最高不过炼气中期的灵禽和灵犬来说,简直就是直面洪荒巨兽!没当场吓死,已经是灵剑宗多年驯养的功劳了。

  “啾啾啾!(小金!懒!起来玩!)”小呆毛从欧阳奚旺的乱发里钻出来,不满地用小爪子扒拉着小金油光水滑的颈毛。它刚刚在溪水里洗掉了爪子上残留的炉胆焦灰,又恢复了神气,只是尾羽还有点秃。它见小金不理它,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到了那群惊慌失措的流云鹤。

  “啾——!(飞飞!)”小呆毛兴奋地清鸣一声,化作一道火红流光,猛地冲向一只正跌跌撞撞试图飞起的流云鹤!它并非要攻击,只是觉得这群大白鸟扑腾翅膀的样子很有趣,想凑近了看看。然而,它身上残留的凤凰气息(虽然微弱)和那恐怖的速度,对惊弓之鸟般的流云鹤来说,无异于死神索命!

  “唳——!!!”那只流云鹤发出绝望的尖啸,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一个倒栽葱,直挺挺地摔进了下方的溪水里,溅起大片水花!其他流云鹤更是如同炸了窝,疯了一般朝着不同方向亡命飞逃,场面彻底失控!

  “孽畜——!住手——!!!”李魁和侯三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鸡飞狗跳、鹤落平阳的混乱景象!李魁目眦欲裂,怒吼出声!这些流云鹤是外门精心培育、用来传递重要讯息的灵禽,价值不菲!如今被吓成这样,甚至可能留下永久阴影,这损失比踩坏几亩灵草严重百倍!

  侯三更是直接掏出了巡山专用的“惊魂哨”,鼓足灵力就要吹响,召集附近的巡山弟子!

  “吼…(吵…)”小金熔金的眼眸微微睁开一条缝,不满地瞥了一眼那两个聒噪的人类,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耐咕噜。无形的神兽威压如同水波般扩散开去!

  嗡!

  李魁和侯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如同万吨巨石压在胸口!呼吸骤然停滞!灵力运转瞬间凝滞!侯三鼓起的腮帮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惊魂哨“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两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几条巡山犬更是如同烂泥般瘫软在灌木丛里,屎尿齐流,彻底失去了意识。

  欧阳奚旺正蹲在溪边,用一根削尖的树枝尝试着扎鱼(虽然溪里只有些没灵气的普通小鱼)。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看到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两个巡山弟子,又看看溪水里扑腾的那只落汤流云鹤和空中乱窜的其他白鹤,以及晒着太阳一脸无辜的小金和玩得正欢的小呆毛。

  “怎么了?”他站起身,有些疑惑地看着李魁和侯三,“它们自己飞不稳,掉水里了。” 他指了指那只还在扑腾的流云鹤,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太阳很大。

  李魁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荒谬感在心头翻腾。自己飞不稳?掉水里?你身边那两尊大神杵在这儿,是个人都能吓飞好吗?!

  “啾啾!(旺哥!笨鸟!飞不动!)”小呆毛飞回来,落在欧阳奚旺肩头,用小爪子指着水里扑腾的流云鹤,小眼睛里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欧阳奚旺皱了皱眉,觉得这鸟太吵,影响他扎鱼。他随手捡起一块鹅卵石,手腕一抖!

  咻——!

  石子破空,精准无比地打在落水那只流云鹤旁边的水面上!

  “啪!”

  水花四溅!

  那只本就惊恐万分的流云鹤,如同被鞭子抽中,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悲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水里扑腾起来,歪歪扭扭地飞上天空,加入了同伴亡命飞逃的行列,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好了,安静了。”欧阳奚旺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蹲下研究他的扎鱼大业。

  李魁和侯三:“……”

  两人看着那野人若无其事的样子,再看看那懒洋洋晒着太阳的金色凶兽,再看看那只明显是罪魁祸首却一脸无辜的火鸟,只觉得一股郁结的闷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快要爆炸!这还怎么告状?说我们被凶兽威压吓跪了?说那火鸟吓飞了灵鹤?谁信?!就算信了,谁敢去招惹?!

  就在这时,侯三腰间悬挂的一块传讯玉符突然亮起急促的红光!一个焦急无比的声音从中传出,带着哭腔:

  “侯三!李魁!你们死哪去了?!快!快带人来‘青藤谷’!出大事了!赵…赵执事快疯了——!!!”

  声音赫然是另一队巡山弟子王五的!背景音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兽吼、树木摧折的巨响、以及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李魁和侯三一个激灵,也顾不上眼前的烂摊子和胸口的闷气了,连滚爬爬地站起来。

  “青藤谷?!快走!”李魁脸色再变,那是连接兽园外围和丁字区山林的重要通道!那里出事,麻烦更大!

  两人恨恨地瞪了一眼溪边那依旧“岁月静好”的一人一兽一鸟,也顾不得收拾残局,祭出低阶的飞行符器(两片灰扑扑的竹叶),歪歪扭扭地朝着青藤谷方向狼狈飞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今天这巡山的差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野人,就是个行走的灾厄之源!

  青藤谷入口。

  平日里绿意盎然、藤蔓缠绕的幽静山谷,此刻如同被洪荒巨兽蹂躏过!

  碗口粗的“铁线藤”被成片成片地扯断,坚韧如钢丝的藤条无力地垂落,断口处汁液横流。一人高的“荆棘铁木”丛被硬生生撞开一条数丈宽的通道,断木残枝遍地狼藉!地面布满了巨大的、带着某种粘稠腥臭液体的爬行痕迹,以及…无数凌乱不堪、大小不一的蹄印、爪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臊气、铁锈般的血气、以及各种灵兽惊恐躁动的气息混合成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巡山执事头领——赵铁山,此刻正站在一片被彻底压平的荆棘丛前,脸色铁青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他身材高大,国字脸,浓眉如刀,眼神锐利如鹰,穿着一身比普通巡山弟子更加精悍的黑底银纹执事服,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铁剑徽章,代表着他在外门巡山殿的地位。此刻,这位素以“铁面冷血”着称的筑基后期体修,胸膛剧烈起伏,额头青筋暴跳,握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指缝里还捏着一撮沾着腥臭粘液的黑乎乎、短而硬的…毛发?

  他脚下,跪着七八名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的巡山弟子,个个带伤,气息萎靡,正是最先发现异常并试图阻拦的王五等人。他们身上的巡山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有人手臂上带着深可见骨的爪痕,有人腿上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还有人脸上糊满了腥臭的粘液,狼狈不堪。

  “…赵…赵执事…”王五捂着还在渗血的肩膀,声音因为恐惧和疼痛而颤抖,“属下…属下等正在谷口例行巡视…突闻谷内兽吼震天…冲进来一看…就…就看到一大群‘铁甲犀’、还有…还有‘沼地毒鳄’、‘鬼面山魈’…跟发了疯似的往外冲!拦…拦不住啊!兄弟们拼死用‘困灵网’、‘惊魂刺’阻挡…可…可那些畜生根本不怕!领头的那头独眼铁甲犀王,更是…更是…”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恐惧:“它…它背上…好像趴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那小东西…叫了一声…所有发狂的灵兽就更疯了!根本挡不住!兄弟们…兄弟们拼了命才用‘迷神烟’暂时阻了它们一下…现在…现在那群畜生还在谷里横冲直撞,随时可能冲出来祸害灵田和弟子居所啊!”

  “黑乎乎的小东西?”赵铁山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冰冷刺骨。他抬起手,看着指缝里那撮短硬的黑毛,以及上面残留的、连他都感到一丝心悸的混沌、吞噬气息。这气息…他隐约记得,兽园那位熊罴长老前几日似乎提过一嘴,从天而降了个不得了的小祖宗…难道…

  轰隆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山谷深处,再次传来更加猛烈、更加混乱的兽群奔踏声!树木摧折的巨响如同爆竹般连绵不绝!隐约还能听到某种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啃噬声混杂其中!

  “废物!一群废物!”赵铁山猛地将手中那撮黑毛狠狠摔在地上,如同点燃了炸药桶,朝着地上跪着的弟子们咆哮,“连一群失了智的畜生都拦不住!要你们何用?!启动‘乙’级警戒!给老子发‘万兽惊惶’讯号!通知所有在岗巡山弟子、附近轮值的内门师兄!布‘锁灵困兽阵’!绝不能让任何一头畜生冲出青藤谷——!!!”

  他的咆哮声如同滚雷,在狼藉的山谷中回荡。跪着的弟子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散开,掏出各种传讯符箓、号角,手忙脚乱地开始执行命令。刺耳的警报声、召集弟子的尖锐哨音、以及代表最高警戒级别的“万兽惊惶”血色符光,瞬间在青藤谷上空亮起!整个外门西北区域的气氛骤然绷紧!

  赵铁山猛地扭头,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剑锋,瞬间刺破空间,死死钉在刚刚驾驭着竹叶符器、狼狈降落在谷口的李魁和侯三身上!

  “你们两个!”赵铁山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丁字区外围的灵田和灵禽栖息地,是哪个混账负责巡视的?!为何会有金毛凶兽和火鸟出没、肆意践踏破坏的痕迹?!说!”

  李魁和侯三刚落地,就被这劈头盖脸的怒吼和赵铁山那择人而噬的眼神吓得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两人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完了!两边的篓子都捅到铁面赵这里了!今天怕是在劫难逃了!

  李魁硬着头皮,颤抖着掏出那个装着金色毛发的玉盒,双手奉上,声音带着哭腔:“回…回禀赵执事…是…是那欧阳奚旺!他…他带着那只金毛凶兽和火鸟…在蕴灵草田和赤炎浆果丛那边…属下…属下等赶到时…已经…已经…” 他实在没脸说被威压吓跪的事。

  “欧阳奚旺?!”赵铁山眼中寒芒暴涨!这个名字,这两天简直如同魔咒,伴随着各种匪夷所思的灾祸在外门疯狂流传!他一把抓过玉盒,打开一看,那根流淌着熔金光泽、带着微弱灼热和顶级掠食者气息的毛发,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再联想到王五汇报的、疑似引发兽群暴动的“黑乎乎小东西”,以及指缝里那撮带着混沌吞噬气息的黑毛…

  赵铁山只觉得一股无法遏制的、混合着荒谬、暴怒和一丝无力感的邪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

  “欧——阳——奚——旺——!!!”赵铁山的咆哮声,如同受伤孤狼的厉嚎,瞬间压过了山谷内的兽吼和警报,带着无尽的憋屈和抓狂,响彻云霄!

  “还有你那群无法无天的‘兄弟’——!!!老夫巡山殿与你们——势不两立——!!!”

  咆哮声中充满了被“野人”及其“祸害联盟”反复打脸、却又无可奈何的悲愤!整个青藤谷,似乎都在为这位铁面执事那濒临崩溃的神经而颤抖。

  而此刻,在丁字区边缘的小溪边,罪魁祸首欧阳奚旺,终于用削尖的树枝扎中了一条巴掌大的草鱼。他拎着那尾挣扎的小鱼,对着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小金和玩累了缩回他头发里的小呆毛,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看,晚餐有了。”

  仿佛青藤谷的滔天巨浪和巡山殿的冲天怒火,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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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