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陛下的棋,将军的刀-《北军悍卒》

  皇帝的禁运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名为北境的湖泊,掀起了滔天巨浪。

  消息传开的头两天,镇北关内,人心惶惶。

  米价一日三涨,布店门口排起了长龙,一些从关内来的小商人,更是连夜收拾包袱,想要逃离这个即将被困死的绝境。

  街头巷尾,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朝廷要对李将军动手了!”

  “这商路一断,咱们可怎么活啊?”

  “完了,完了,这好日子刚过上几天,又要乱起来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然而,就在这股恐慌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帅府的一连串动作,如同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了北境的肌体。

  第一针,是李显扬草拟的那份公告。

  公告没有用晦涩的官样文章,而是用了最直白,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

  “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京城的皇帝伯伯心疼我们,怕我们北境的汉子穿南方的丝绸失了血性,怕我们北境的姑娘穿绫罗绸缎忘了勤俭。所以,不卖给我们布了!”

  “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从今往后,咱们穿自己的衣,织自己的布!咱们用草原上的羊毛,织出比丝绸还暖和的呢绒!让那些关内的老爷们,冬天冻得打哆嗦的时候,拿着金子来求我们!”

  “帅府承诺,凡能改良纺织技术,献上织造良策者,无论身份,无论男女,一经验证,赏银千两,赐爵封地!”

  这份公告一贴出来,整个镇北关都炸了锅。

  百姓们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原来不是要打仗,而是皇帝伯伯跟将军在置气呢?

  那股对未知的恐惧,瞬间被这种轻松诙谐的语气冲淡了大半。

  而那赏千金,封万户侯的承诺,更是点燃了无数人心中的火焰。

  北境本就汇聚了天南地北的能工巧匠,许多人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如今,帅府竟给出了如此惊人的悬赏,一时间,无数人涌向督查司门口,献计献策。

  第二针,是赵勇的雷霆行动。

  他亲率一千神机营铁骑,如狼似虎地冲出关外。

  那些被禁运令堵在路上,进退两难的商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群煞神给包围了。

  商人们吓得魂飞魄散,以为遇到了劫匪,纷纷跪地求饶。

  结果赵勇咧着大嘴,将一张张由通商会开出的银票,塞到他们手里。

  “都别怕,我家将军说了,你们的货,我们全要了,比市价高三成!”

  “皇帝不让你们进关,是怕你们亏本。我们将军心善,见不得你们血本无归,所以高价收了,这叫什么?这叫替君分忧!”

  商人们都傻了。

  他们看着手里那白花花的银票,上面的数额让他们心惊肉跳。

  这哪里是打劫,这分明是送钱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短短一日之内,所有滞留在关外的商队,都调转方向,疯了一般涌向镇北关。

  他们甚至派人快马加鞭,往后方传递消息,让更多的商队赶来。

  去他娘的禁运令!

  有钱不赚是王八蛋!

  皇帝的旨意,在李琼简单粗暴的金钱攻势面前,成了一纸空文。

  朝廷的法,在北境,终究大不过一个利字。

  第三针,也是最关键的一针,来自齐语嫣。

  她以帅府主母的名义,在通商会旁边,设立了一座北境织造总局。

  她将那些从神机营挑选出来的南方老兵,和他们的家眷组织起来,成立了第一个纺织工坊。

  她又从那些献策的人当中,找到了几个真正有本事的民间匠人,将他们奉为上宾,日夜研究如何改良纺纱机和织布机。

  更令人震惊的是,齐语嫣亲自坐镇总局。

  她脱下华服,换上布衣,和那些工匠、女工们同吃同住。

  她亲自学习如何捻线,如何操作织机。

  她甚至将自己的书房,都搬到了机杼声轰鸣的工坊旁边。

  这位曾经金枝玉叶的王府小姐,如今的北境主母,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所有人,帅府的决心。

  如果说李琼的公告和赵勇的银票,是稳住了人心。

  那齐语嫣的织造局,就是给了所有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三针下去,北境非但没有乱,反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

  晒盐场,热火朝天。

  织造局,机杼声声。

  整个北境,像一架被重新上紧了发条的巨大机器,以一种更加强劲的姿态,轰然运转起来。

  京城,紫禁城。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冰窖。

  年轻的皇帝,面沉如水地看着手里的密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北境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那份他引以为傲,自认是绝杀的釜底抽薪之计,在李琼和那个女人的联手之下,竟被如此轻易地化解。

  不仅化解了,对方还借着他的东风,完成了内部的产业革新和人心凝聚。

  他感觉自己不像个皇帝,倒像个小丑。

  他精心布下的一枚棋子,不仅没能将死对方,反而被对方拿起来,当成了磨刀石。

  “废物,都是废物!”

  他猛地将密报摔在地上,价值连城的端砚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朕的禁运令,朕的金口玉言,就成了他李琼收买人心的工具?”

  “那些商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

  殿下,新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他亲身领教过李琼的手段,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陛下息怒。”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内阁首辅,王安石,一个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是皇帝的老师,也是唯一敢在这种时候开口的人。

  “陛下,李琼此举,看似烈火烹油,实则是在饮鸩止渴。”

  “北境开辟盐场,建立织造局,都需要巨大的投入。他高价收购商货物资,更是寅吃卯粮。”

  “如今他府库里的银子,看似堆积如山,但撑不过一年,必定耗尽。”

  “到那时,无需我们动手,他自己就会崩溃。”

  皇帝的脸色稍缓,但依旧阴郁。

  “一年?朕连一天都不想等!”

  王安石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陛下,棋局刚刚开始。”

  “李琼的刀,虽然锋利,但他只有一个北境。而陛下的棋盘,是整个天下。”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老臣听说,阿古拉的黄金狼帐,最近并不太平。”

  “她虽统一了草原东部,但西边的几个大部落,对她这个女王可一直都不服气。”

  “我们断了李琼南下的路,他必定会全力北上与阿古拉结盟。”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派一名使者,去见一见西边的那几位部落首领呢?”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出兵,牵制黄金狼帐,让他们无力与李琼结盟。那么大周的兵器、粮食,都可以向他们敞开供应。”

  “甚至,我们可以许诺,事成之后,封他们为新的草原之王!”

  皇帝的眼睛,瞬间亮了。

  驱虎吞狼!

  不,是双虎相争!

  让草原人去打草原人,让他们自己内耗。

  只要阿古拉被拖住,李琼就成了孤军。

  一个没有外援,又被断了内部补给的北境,还怎么跟他斗?

  “好!”皇帝一拍龙椅,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王爱卿,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朕要让李琼知道,什么是天罗地网,什么是插翅难飞!”

  “朕是棋手,他,永远只能是棋子!”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

  李琼正站在角楼上,眺望着北方那片苍茫的草原。

  一骑快马,从草原深处疾驰而来,背上插着黄金狼帐的令旗。

  是钱得发派回来的信使。

  信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呈上一封信。

  信是钱得发写的,但信封里,还有另一张用羊皮写的,字迹娟秀而霸道的便条。

  是阿古拉的回信。

  上面只有两行字。

  “你的女人很有趣。”

  “告诉她,这笔生意我做了。但草原的规矩,盟友之间要送上最珍贵的礼物。”

  李琼展开羊皮,在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我把我的后背交给你,你敢不敢把你的刀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