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四路求兵援洛阳 一语未纳定生死-《苏定方演义》

  书接前回。话说洛阳城下,唐军兵精粮足,日夜攻打不息,城垣已多处残破,守军伤亡惨重,洛阳王王世充坐困愁城,眼看城破就在旦夕之间。这一日,王世充在宫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自知仅凭洛阳孤城难以抵挡唐军雷霆之势,若再不求援,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他思来想去,天下反王之中,与自己素有往来且有实力救援者,无非四人:南阳王朱灿、博裕王高谈圣、宋义王孟海公,以及河北明州的夏王窦建德。这四位各据一方,兵强马壮,若能请得他们出兵,几路兵马合力,或可解洛阳之围。

  事不宜迟,王世充当即点选四路亲信将官,皆是自家亲兵中最是勇猛可靠之人,各带一封血书,分赴四地求救。临行前,王世充亲自送至宫门,含泪嘱托:“洛阳存亡,全系于四位将军身上!务必恳请诸王念及唇亡齿寒之情,速速提兵来援,王某定当铭感五内,事后必有重谢!”四路将官慨然应诺,各自带了数名随从,乔装改扮,趁着夜色闯出唐军重围,分道扬镳而去。

  先说第一路,直奔南阳而去。南阳王朱灿自占据南阳以来,招兵买马,势力日渐壮大,听闻洛阳告急,拆开王世充的血书一看,见字里行间满是急迫之情,又念及往日些许情分,更知唐军若破洛阳,下一个目标难保不是自己,当即拍案道:“洛阳若破,唇亡齿寒,本王岂能坐视不理!”遂修书一封,交与来使,言明“不日点齐人马,星夜兼程,前往洛阳解围,教唐军知晓我南阳铁骑的厉害!”来使得了回话,不敢耽搁,连夜返回洛阳报信。

  再说第二路,前往博裕王高谈圣处。高谈圣为人虽有些刚愎,却也深知天下局势。见了王世充的求救信,沉吟半晌,对来使道:“洛阳乃中原重镇,王世充若败,唐军声势更盛,于我等皆非好事。你且回报洛阳王,一月之内,本王必亲提大军,与他会合,共破唐军!”来使千恩万谢,匆匆离去。

  第三路到了宋义王孟海公营中。孟海公性情豪爽,与王世充虽无深交,却也不愿见唐军独大。他览信后哈哈一笑:“王世充这老儿,也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也罢,同是反隋义士,岂能看着他被唐军吞了去?”当即应下来使,言明与高谈圣一般,一月之内必领兵前往洛阳。

  三路信使皆得了确切回复,唯有最后一路,奔往河北明州的夏王窦建德处,尚未有回音。这窦建德所部,乃是四路反王中实力最强者,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他的态度,才是决定洛阳之围能否得解的关键。

  且说夏王窦建德在明州城中,听闻王世充派来求救使者,当即召入府中。使者呈上血书,哭诉洛阳危在旦夕,恳请夏王出兵救援。窦建德看完血书,眉头紧锁,沉吟不语。他深知唐军的厉害,李世民用兵如神,麾下秦琼、尉迟恭等将个个勇猛无敌,此时出兵救援洛阳,无异于与唐军正面交锋,胜负难料。

  但转念一想,王世充若灭,唐军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自己的河北之地,到那时孤掌难鸣,处境只会更糟。“罢了,此事非同小可,当与文武大臣商议再定。”窦建德当即传下命令,召集众文武议事。

  不多时,夏王府中议事大厅内已是人声鼎沸,文武齐聚。上首坐着的正是夏王窦建德,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自有一股王者气度。两侧文武分列,左边为首的是军师“小小子房”凌敬,此人足智多谋,深得窦建德信任;右边则是元帅刘黑闼,生得面如锅底,眼若铜铃,手持一柄长柄大刀,勇猛有余,却略显心胸狭隘。

  再往下看,有大将梁建方,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刘蔡廷芳、杜廷芳兄弟,皆是能征惯战之辈;老将高雅贤,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手握双锏,当年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末座之上,坐着一位青年将军,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正是高雅贤的女婿,素有“九爷”之称的苏定方。他身旁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正是高雅贤之女、苏定方的妻子高慧英,她虽为女子,却也通晓兵法,时常随夫出征,颇有其父之风。

  众人到齐,窦建德将王世充求救之事一说,问道:“诸位爱卿,洛阳王世充遣使求救,言唐军围困甚急,城破在即。依诸位之见,我等当出兵救援,还是按兵不动?”

  话音刚落,军师凌敬便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大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军师但说无妨。”窦建德道。

  凌敬沉声道:“大王,唐军主力尽在洛阳城下,其后方关中、太原一带必然空虚。兵法有云,‘攻其必救,围魏救赵’。若我军此时大举出兵,直奔洛阳,与唐军正面硬拼,胜负难料,即便胜了,也必是惨胜,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依臣之见,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我军可暗中集结精锐,翻越太行山,奇袭唐军后方重镇太原。太原乃唐军起家之地,战略地位至关重要,一旦有失,关中震动,李世民必然回兵救援。如此一来,洛阳之围不攻自破,我军既能解洛阳之危,又可避实击虚,扩大战果,实乃上策!”

  凌敬此言一出,满堂皆静,众人皆是智谋之士,一听便知此计的精妙。苏定方暗暗点头,心想凌敬果然名不虚传,此计一出,确是釜底抽薪的妙法。高慧英也微微颔首,赞同之意溢于言表。

  然而,不等窦建德发话,元帅刘黑闼却上前一步,大声道:“军师此言差矣!洛阳王世充危在旦夕,我等若不直接救援,坐视其城破,岂不令天下反王耻笑我夏军无义?再说,我夏军兵强马壮,难道还怕了李世民不成?直接出兵洛阳,与王世充里应外合,定能一举击溃唐军,扬我夏军威名!”

  凌敬皱眉道:“元帅此言未免太过轻敌。李世民非寻常之辈,唐军战力亦不可小觑,正面交锋绝非上策。”

  “哼,军师就是太过谨慎!”刘黑闼冷哼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夏军将士个个勇猛,难道还打不过唐军不成?”

  两人争执起来,窦建德听得心烦意乱。他本就性情有些固执,又好大喜功,听刘黑闼说能扬夏军威名,心中早已倾向于直接出兵救援。再者,他与王世充虽非深交,却也不愿落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思索片刻,窦建德一挥手,止住了两人的争执,沉声道:“军师之计虽妙,却过于迂回,恐难解洛阳燃眉之急。王世充既来求救,我若坐视不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传令下去,五日后集结大军,随本王亲征洛阳,救援王世充!”

  凌敬急道:“大王,万万不可!此去洛阳,路途遥远,唐军以逸待劳,我军胜算渺茫啊!”

  “军师不必多言,本王意已决!”窦建德摆了摆手,语气坚决,“点将之事,即刻安排。军师凌敬,随本王同行,参赞军机;苏定方,你为先锋大将,率前部兵马开路;梁建方、刘蔡廷芳、杜廷芳,各领本部人马,随大军出征。”

  又点了苏定方麾下三位副将:马山、李飞、张健,命他们辅佐苏定方,共掌先锋营。最后,窦建德看了一眼身旁的高慧英,道:“慧英,你也随大军前往,军中诸事,你也可多帮衬定方一些。”

  高慧英虽为女子,却也知军情重大,当即领命:“谨遵大王令!”

  此时,一旁的老将高雅贤听得心头发热,他虽已年迈,却仍有一腔报国热血,见女婿女儿都要出征,自己岂能安坐城中?当即上前一步,抱拳道:“大王,老臣虽年迈,却也还能披甲上阵,愿随大军一同前往洛阳,为大王效力!”

  窦建德看了看高雅贤,心中微动,正要发话,一旁的刘黑闼却抢先开口道:“大王,不可!高老将军乃是我军元老,身系重任,岂能轻易出征?况且,苏将军与高姑娘已然随军,若老将军再去,万一军中有所不测,高家岂不断了香火?此事万万不妥啊!”

  这话听似有理,实则暗藏私心。刘黑闼素来嫉妒苏定方的才能,又见高雅贤与窦建德关系亲近,心中早有不满,此番怎肯让他们父子翁婿同掌兵权?故而借着“体恤”之名,实则是想将高雅贤留在后方,断了苏定方的臂助。

  窦建德闻言,也觉得刘黑闼说得有些道理,高雅贤毕竟年事已高,洛阳之战凶险异常,若有闪失,确实可惜。遂对高雅贤道:“老将军的心意,本王心领了。只是北平府与明州乃是我军根本之地,需有重臣镇守,老将军威望素着,此事非你莫属。就请老将军留下,替本王守好这后方吧。”

  高雅贤心中虽有不甘,却也知道王命难违,只得长叹一声,抱拳道:“老臣……遵旨。”

  散朝之后,高雅贤带着苏定方与高慧英回到府中。三人落座,谁都没有先说话,厅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高雅贤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夫妻,一个英武不凡,一个英姿飒爽,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良久,高雅贤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定方,慧英,此去洛阳,非同小可。李世民麾下猛将如云,唐军战力极强,你们二人务必小心谨慎,不可轻敌。”

  苏定方肃容道:“岳父放心,小婿省得。到了洛阳,定会审时度势,绝不鲁莽行事。”

  高慧英也道:“爹爹,您也多保重身体,女儿与夫君定会平安归来,再陪您老人家说话。”

  高雅贤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却又很快掩饰过去,转而细细叮嘱起苏定方军中要务,从排兵布阵到粮草调度,无一不详。又对高慧英嘱咐了许多军中注意事项,教她务必照顾好自己,也要时常提醒苏定方不可急躁。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兵法谋略谈到家常琐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这一夜,高家灯火通明,直到天快亮时,苏定方与高慧英才起身告辞,准备明日的出征事宜。

  临行前,高雅贤送至门口,紧紧握住苏定方的手,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中满是不舍:“去吧,到了军中,一切小心。为父在明州等着你们凯旋。”

  “爹爹保重!”高慧英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水,与苏定方一同转身离去。

  高雅贤站在门口,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过身,独自走回空旷的府中。他哪里知道,这一夜的长谈,竟是他们父子翁婿三人最后的相聚。此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后文书中,正是这刘黑闼,见窦建德不听凌敬之计,执意出兵洛阳,心知此战必败,竟暗中勾结唐军,图谋不轨。待苏定方等人出征后,刘黑闼留守后方的亲信便罗织罪名,诬陷高雅贤通敌叛国,最终将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军害死在北平府中。这正是:一语未纳酿祸根,父子分离成永诀。欲知苏定方等人前往洛阳途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