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碑林醒骨—饿-《雾都诡画师》

  小镇入口处,一块比之前更大、更厚重的玄黑色石碑如同一个沉默的刽子手,直插在苔原之上。石碑顶端雕刻着一尊风格怪异的石兽,似狮非狮,獠牙外露,脖颈处却赫然断裂,只剩一个粗糙的断口。断口内部,密密麻麻插满了无数根——粗细不一、长短不齐、早已熄灭凝固的残破蜡烛!凝固的蜡泪呈现出暗红粘稠、如同凝固血浆般的色彩,层层叠叠堆积在石兽断颈附近,形成了数个巨大的、丑陋的、仿佛在搏动的血色肉瘤!

  石碑正面,并非模糊的壁画或祭文,而是用某种凝固的、仿佛带着锈迹的暗红“颜料”(也许是……血?!),以一种充满锋利杀气的铁划银钩笔锋,竖刻着三条触目惊心的律法:

  一曰:凡入镇者,永世饥馑!

  (扭曲时间的诅咒,踏入牢笼者,永恒饱尝匮乏苦楚。)

  二曰:啖食同类者,化为薪柴!

  (禁忌的惩戒,凡染指同命者,身魂俱焚,沦为灯烛。)

  三曰:燃灯者可渡!

  (唯一的解脱之路,点起灯火,燃尽孽业,或可归途?)

  “永世饥馑……”林木生口中呢喃着这可怕的词句,烙印深处那无边无际的空洞感立刻如同潮水般呼应,卷起更汹涌的饥饿浪涛,几乎将他意识淹没。他猛地咬紧牙关,强行稳住心神,目光扫过那密密麻麻凝固的残烛和血瘤,以及那冰冷无情的“燃灯者可渡”。

  “燃灯……燃灯……”他看着那兽颈断口处无数的残烛,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将他笼罩。

  就在他艰难抵抗烙印翻涌的吞噬感,试图理解这“渡”字是救赎还是陷阱时——

  嗡!

  他的进入,如同冰冷的石头投入死寂多年的水面!

  死气沉沉的小镇入口巷道中,数十道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猛然提拉,瞬间僵直!它们原本或许在蹒跚,或许在倚墙,或许只是无意识地站立。

  但此刻,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紧接着,如同生锈的机器被强行开启,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僵硬的骨骼摩擦声,如同骤起的蝗群,喀啦啦地响成一片!一颗颗头颅,以极其诡异的角度,不约而同地转动过来——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木生身上!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眼眶深深凹陷,几乎成为漆黑的两个窟窿!而在那窟窿深处,跳动燃烧的根本不是瞳仁,而是两簇散发着阴森冷意、如同腐尸骨火般的——幽绿磷火!

  它们瞳孔的绿光瞬间暴涨!如同嗅到了活血的鬣狗!

  饥饿!疯狂的、赤裸裸的、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的饥饿感,从那数十双磷火眼瞳中喷发出来,形成一股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林木生身上!这股精神冲击如此强大,竟让他左臂的烙印瞬间烫得如同烙铁!脑海中“饿!饿!饿!”的尖啸声浪猛然拔高,几乎撕裂他的理智!

  “嗬……嗬嗬……”靠近镇口的几个身影喉咙深处发出野兽压抑低吼般的声音,枯槁如鸡爪的、指甲弯曲乌黑如钩的手掌不自觉地痉挛抬起,死死抠在两侧的石壁或门框上,留下道道灰白的抓痕。它们极度渴望扑上来,将这新鲜的、散发着浓郁生命(食物)气息的闯入者撕成碎片!

  但,它们不敢!

  磷火般的眼睛虽然锁定着林木生,但它们更多的目光,却是带着深深的、如同烙印般刻入骨髓的恐惧,投向同一个方向——

  镇子中心!

  林木生的目光,也艰难地穿透这些干尸般的镇民缝隙,望向小镇深处。

  在破败歪斜的房屋簇拥下,镇中心那片相对开阔的广场中央,矗立着三座无法忽视的、散发着浓郁血腥与恐怖压迫感的巨大造物——

  人脂灯盏塔!

  塔基庞大,由无数扭曲挣扎的人形躯体熔铸而成!仿佛千百个活人瞬间被高温融化、挤压、扭曲在一起,凝结成一体!那些人形有的还能辨认出身形轮廓,有的只剩挣扎的手臂或头颅从糊状的基座中向上伸出,表情定格在临死前那无法言喻的痛苦与绝望!

  塔身高耸,向上逐渐收拢,形成如同三叉戟般的尖锐灯托!而在每个灯托的顶端,都静静燃烧着一大团——幽碧色的火焰!

  那火焰并非寻常光热,而是散发着一种冰冷、阴郁、如同埋葬了无数死魂般的气息!

  最诡异的是,林木生敏锐地感觉到,当自己出现的瞬间,那三盏幽碧的灯火似乎齐齐跳动了一下!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无形的、充满了排斥与囚禁之力的“光幕”以三座灯塔为顶点,如同无形的屏障般覆盖着整个小镇!

  那些渴望扑上来的、喉咙滚动发出压抑嘶吼的镇民们,它们那疯狂涌动的食欲,正是被这无形的灯塔“光幕”牢牢压制着!仿佛只要它们胆敢真正发起攻击,那灯焰就会立刻将它们吸入塔中,如同熔铸塔基的其他人一样,化为新的“灯油”、新的熔铸建材!

  人脂为基,罪魂燃灯。永饥之镇,以绝望和镇压维系着诡异的平衡!

  灯塔的绿光像冰冷的针尖刺痛林木生的眼睛,那是实质化的罪业凝聚成的火焰。他左臂的烙印在灯塔绿光扫过的刹那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灵魂深处那名为“饥馑”的黑洞!

  饥渴的尖叫几乎盖过心跳,让他瞬间恍惚。就在这致命的迟滞中,距离他最近的两个镇民——左边那个扭成一团焦黄面包幻象的身影,右边那个淌着蜜汁的火腿人形——喉咙里的“嗬嗬”声猛然拔高,几乎冲破抑制!枯槁的身体如同被饥饿彻底点燃,猛地向前一扑!

  左边那“面包”猛地一伸头,枯瘦到只剩下骨头和一层灰褐色皮的脖子瞬间拉长,如同一条没有骨的蛇!一张粘连着暗黄涎水的口器撕裂了那模糊的面孔,朝着林木生的脖颈侧动脉狠狠噬咬而来!

  右边那“火腿”则挥舞着它那如同腊肉棒槌般僵硬却沉重的手臂,带着一股沉闷的、撕裂空气的腥风,狠狠砸向林木生的头颅!那乌黑弯曲的指甲在昏暗中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快!太快了!这些被永恒饥饿折磨的怪物,爆发出的力量和速度远超它们表象的干枯!

  灯塔无形光幕的压制如同绷到极限的弓弦,它们在挑战规则的瞬间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