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永绥蓁蓁-《风流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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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后门洞开,腥风裹着硝烟扑面而来。

  杨炯眼中血丝密布,角宿长刀映着殿内幽光,寒芒吞吐如蛇信,他喉头滚动,一声“杀”字尚未出口,左臂已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攥住。

  “且慢!”声音清越,压过身后数万将士粗重的喘息。

  杨渝一身玄甲,凤目如电,扫过眼前这巨大的中枢广场,近两万倭国近卫军背靠背结成密集的龟甲阵,长枪如林,寒光森然,如同一个巨大的、长满了尖刺的铁蒺藜,将天皇所在的高台死死拱卫在核心。

  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人挨着人,甲挤着甲,贸然冲入,纵是万人敌也难逃被乱刃分尸的下场。

  “这里是绞肉磨盘,不是开阔战场!蛮力冲撞,徒增伤亡!”杨渝语速极快,猛地转身,手中那杆银枪“铮”地一声斜指苍穹,清叱之声响彻全场:“麟嘉卫听令!‘三才绞杀’,立阵!”

  “诺!”她身后八百名身披赤红软甲、背负圆盾的精锐齐声应诺,声如金铁交鸣,瞬间压过了倭寇阵中绝望的嘶吼。

  这些士兵动作迅疾如电,无需多余号令,盾牌手疾步前突,手中圆盾“嘭嘭嘭”接连顿地,首尾相连,瞬间在广场入口处铸成了一道弧形盾墙。盾牌并非平举,而是呈四十五度角斜向上方,边缘处寒光闪烁,竟嵌有利刃。

  “长枪手,架!”杨渝枪尖再点。

  盾墙缝隙中,“唰”地探出密密麻麻的丈八点钢长枪,枪尖微微下垂,正对着前方倭寇的胸腹要害,如同巨兽瞬间张开了獠牙。

  枪杆并非握在枪兵手中,而是稳稳卡在盾牌后方特制的凹槽内,由盾兵以全身力量死死抵住,人枪一体,稳如磐石。

  “弓箭手,吊射压制!目标——敌阵后列,高台周边!三轮速射!”杨渝的命令精准如刀。

  贾纯刚得令,大声指挥后方引弓待发的数百弓箭手放箭,弓弦震响汇成一片低沉的闷雷,黑压压的箭矢带着凄厉的尖啸腾空而起,越过前排对峙的士兵,如一片死亡的阴云,狠狠砸向倭寇军阵纵深和高台附近。

  箭雨落下,惨嚎声顿时从敌阵后方响起,原本就拥挤混乱的倭寇阵列,后排被射得人仰马翻,阵脚更乱。

  “掷弹手预备!目标——敌前阵枪林根部!听我号令!”杨渝目光锁定倭寇前排密密麻麻、指向己方盾阵的长枪。

  数十名膀大腰圆的掷弹手迅速从盾阵预留的通道中穿插至前列,手中紧握黑黝黝、拳头大小的“轰天雷”,火绳滋滋冒着青烟。

  杨炯被晾在原地,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看着自家妻子指挥若定、行云流水地布下这铁桶般的杀阵,一股熟悉的、带着点讪然的情绪涌上心头。

  杨炯自知自己擅长千里奔袭,更擅以雷霆火器犁庭扫穴,可这数万人挤在方寸之地、短兵相接的烂仗,确非他所长。

  正自有些尴尬,脚踝处忽然被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杨渝眼角余光瞥见他这模样,嘴角飞快地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借着阵型的掩护,侧身凑近,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促狭:“傻站着作甚?臭弟弟还恼姐姐抢你的风头了不成?中路正缺个扛旗的将帅!你儿子可在娘胎里看着呢,要不我这个当娘的去?”

  她轻抚小腹,眼中那三分温柔七分戏谑,看得杨炯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那点尴尬顿时被豪情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块垒尽消,虎吼一声,角宿长刀再次擎天高举,声如炸雷:“老子的兄弟何在?!”

  “吼——!!!”一声沉闷如熊罴咆哮的回应炸响,毛罡手提那柄门扇般宽阔、缀着九个硕大铜环的厚背大环刀,排开人群,巨塔般的身躯踏前一步,地面仿佛都震了一震。

  他浑身浴血,铁塔般的雄躯上甲叶崩裂数处,露出虬结如铁的肌肉,脸上沾满血污与烟尘,唯有一双环眼精光四射,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侯爷!算俺老牛一个啊!”另一侧,牛皋提着那对车轮巨斧,瓮声瓮气地吼着挤了过来,他左臂的伤口草草包扎,鲜血浸透布条,更显凶厉,“咱老牛还寸功未立,今日这灭倭之功,可不能落下!”

  “哈哈哈!好!”杨炯纵声长笑,豪气干云,震得周遭空气嗡嗡作响,“你二位扛旗!莫坠了我大华军威!卢启!李飞!旗来!”

  “得令!”卢启与李飞疾步上前,双手奉上两面大纛。

  一面赤红如火,上绣踏火麒麟,张牙舞爪,威猛绝伦;另一面红如熔金,上绣翻江螭吻,怒目圆睁,气吞山河。

  毛罡低吼一声,单手接过那沉重的麒麟旗,猛地往身后精钢打造的旗杆套环中一插,“哐当”一声,大旗稳稳矗立。

  他反手握住那柄骇人的九环大砍刀,刀身一震,九枚硕大的铜环撞击,发出摄人心魄的金铁交鸣,仿佛凶兽出笼前的低吼。

  牛皋也不甘示弱,巨斧往地上一顿,接过螭吻旗,同样插在背后,双斧交叉一碰,火花四溅,狂吼道:“侯爷!俺来开路!”

  他本就形如铁塔,此刻背负血红大旗,双斧在手,宛如从幽冥爬出的巨灵魔神。

  “杀——!”杨炯再无半分犹豫,角宿长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青虹,身先士卒,如同一支离弦的淬火劲箭,轰然撞向倭寇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枪林盾阵,目标直指高台上那一条天皇。

  毛罡与牛皋如同两头发狂的洪荒巨兽,一左一右,紧随着那道青虹狂飙突进。

  “撼山熊在此!挡我者死!”毛罡咆哮如雷,面对前方密集刺来的长枪,他不闪不避,双臂筋肉坟起如丘壑,手中那柄门板似的九环大刀抡圆了,一招毫无花俏的“横扫千军”,挟着万钧之力,裹挟着刺耳的风雷之声,悍然劈出。

  咔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密集响起。倭寇前排刺来的精铁长枪,在毛罡这蛮横无匹的巨力劈砍下,如同脆弱的芦苇秆般纷纷折断。断枪头、碎裂的木屑混合着火星四处激射。

  刀锋所过,更有数名躲闪不及的倭寇连人带盾被拦腰斩断,污血内脏狂喷而出,瞬间在密集的阵型中清开一道血腥的豁口。

  那刀势未尽,沉重的刀背狠狠砸在后续涌上的倭寇盾牌上,“轰”的一声闷响,持盾的倭寇如遭巨锤擂胸,口喷鲜血,盾牌凹陷,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翻身后一片。

  “痛快!看俺老牛的!”牛皋狂性大发,双斧舞动如两团银色的死亡旋风。他根本不讲章法,仗着神力与身上加厚的重甲,合身猛撞。巨斧或劈或砸,或撩或扫,招式大开大阖,每一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一名倭寇武士头目挥动太刀,刀光如练,直取牛皋脖颈。牛皋不避不让,左手斧向外一格,“铛”的一声巨响,火星暴溅,竟将那精钢太刀硬生生磕飞。

  右手斧顺势一个上撩,“噗嗤”一声,将那武士自胯下至胸膛,活生生劈成两片。滚烫的鲜血和内脏混合物如同瀑布般浇了他满头满脸,牛皋却恍若未觉,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到唇边的腥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双斧挥舞得更急,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漫天飞舞,竟无一人能近其身周丈许之地。

  杨炯居中,角宿长刀化作一片泼水难入的青色光幕。他身法如鬼魅,在毛罡与牛皋撕开的血路中疾进,刀光所至,精准狠辣。

  一名倭寇悍卒挺枪刺来,杨炯身形微侧,刀锋贴着枪杆闪电般滑进,“嗤啦”一声,持枪的手臂齐肩而断。未等断臂落地,刀光回旋,那人头已冲天飞起。

  另一侧两名刀盾手合击,杨炯足尖一点,竟踏着其中一面盾牌腾身而起,角宿长刀凌空下劈,将下方举盾的倭寇连盾带人劈成两半,刀势未尽,顺势横扫,将另一名倭寇的头颅削去半边。

  他杀得兴起,浑身浴血,眼中只有高台上那条天皇的身影,肾上腺素狂飙,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怒吼,刀锋所指,挡者披靡。

  这三人,如同三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倭寇这坨冰冷的黄油之中。

  毛罡力撼千钧,以绝对力量粉碎一切阻碍,生生在前方犁开血肉通道;牛皋狂猛如疯魔,双斧所至制造出恐怖的杀戮风暴,搅得两侧倭寇魂飞魄散;杨炯则如穿花蝴蝶,在两人开辟的空间中急速突进,刀光精准地收割着漏网之鱼,直指核心。

  两面大旗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最醒目的灯塔,指引着战场士兵的冲杀方向。

  “好!”后方杨渝看得真切,凤目中精光爆射,手中点钢枪再次挥动,“麟嘉卫!绞盘阵!进!”

  “绞——!”八百麟嘉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前排盾墙轰然前移半步,斜举的盾牌利刃狠狠撞入因毛、牛二人冲击而略显混乱的倭寇前排。

  噗嗤噗嗤,利刃切割皮甲血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倭寇惨叫着被盾牌撞倒、切割。

  卡在凹槽中的长枪如毒蛇吐信,抓住倭寇倒地的瞬间,狠狠攒刺而下。枪尖专挑面门、咽喉、心窝等无甲或薄弱处,一刺即收,带起蓬蓬血雨,精准而高效。

  “掷弹手!目标——敌阵缺口!放!”杨渝抓住倭寇阵型因核心被突袭而产生的更大骚动,果断下令。

  嗤嗤嗤——!

  数十枚冒着青烟的轰天雷划着弧线,精准地越过前排厮杀的人群,落向毛罡、牛皋刚刚冲开、倭寇正试图填补的阵型缺口处。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碎裂的铁片、瓷片,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剃刀,瞬间将缺口处拥挤的数十名倭寇撕成了碎片。

  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碎块如同暴雨般泼洒开来,将附近的倭寇淋得满头满脸。巨大的声浪和气浪更是将更多的倭寇震得头晕目眩,耳鼻流血,阵型彻底崩溃。

  “全军!锋矢阵!随旗冲锋!杀——!”杨渝看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长枪怒指前方那两面在烟尘血雾中依旧傲然挺立的大旗。

  “杀啊——!!!”

  积蓄已久的大华将士,如同决堤的洪流,爆发出撼天动地的怒吼。以杨炯、毛罡、牛皋三人撕开的巨大缺口为锋矢,无数刀枪闪耀着寒光,汇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狠狠撞入了倭寇彻底混乱的大阵之中。

  战场瞬间沸腾到了顶点,狭窄的广场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麟嘉卫的盾墙如同移动的绞肉机,利刃盾缘切割,长枪攒刺,将挤在前方的倭寇一层层刮下、刺穿。

  后续跟进的步兵则三人一组,刀盾配合,如同无数把灵活的手术刀,沿着麟嘉卫打开的通道和敌人溃散的缝隙,凶狠地切割、穿插进去。

  他们不追求一击毙命,刀盾手格挡开敌人的武器,长枪手便从盾牌缝隙中闪电般刺出,专攻下盘或侧翼,不求杀死,只求刺伤,制造更大的混乱和恐慌。

  一旦有小股倭寇试图结阵顽抗,立刻便有数支小队默契地合围上去,盾牌挤压,长枪乱捅,瞬间将其淹没。

  倭寇的阵型被彻底分割、打散。他们惊恐地发现,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冰冷的刀锋和嗜血的眼睛。

  狭窄的空间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士刀难以施展,拥挤的人群让他们连转身都困难。不断有倭寇被身后的同伴推搡着撞向大华的枪林,被数支长枪同时贯穿身体,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

  有人被盾牌狠狠撞倒,还未来得及爬起,便被无数双铁靴踩踏而过,化作肉泥。更有人被挤在中间,活活窒息而死,脸色青紫,眼球暴突。

  空中箭矢依旧如飞蝗般落下,带走后排的生命。轰天雷不时在人群最密集处炸响,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一片血肉模糊的空缺和更加凄厉绝望的哀嚎。

  毛罡的大环刀已成了真正的绞肉机。他不再刻意劈砍,而是如同巨熊般在敌群中横冲直撞,沉重的刀身带着惯性左右拍砸,凡被刀背扫中者,无不筋断骨折,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翻一片。

  牛皋的双斧则如同风车般轮转,他杀红了眼,身上又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浑然不觉,只是疯狂地劈砍着眼前能看到的一切活动物体。

  杨炯则完全沉浸在杀戮的快意中,角宿长刀化作一片青蒙蒙的光,刀光过处,断肢与头颅齐飞,他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目标死死锁定那越来越近的高台。

  大华军阵在杨渝精准的指挥下,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紧的死亡之网,将倭寇最后的精锐一点一点地挤压、碾碎。

  终于,伴随着最后一阵绝望的抵抗被碾平,仅存的百人倭寇彻底崩溃,哭喊着丢下武器,如同无头苍蝇般涌向广场尽头那座象征着倭国神权祖灵的最后殿堂——清和殿。

  沉重的殿门被他们撞开,残兵拥入,原本的冷清之地,今日却成了万军厮杀之所。

  杨炯、毛罡、牛皋三人几乎同时杀透重围,踏上了清和殿前冰冷的石阶。身后是尸山血海,脚下是浸透了血浆、滑腻粘稠的石板。数万大华将士如同沉默的潮水,迅速将清和殿围得水泄不通,刀枪如林,指向紧闭的殿门,肃杀之气冻结了空气。

  “砰!”殿门猛地被从里面撞开一条缝隙,几个浑身浴血、眼神疯狂到极点的倭寇精锐踉跄着冲了出来。

  他们手中拖拽着两个挣扎的女子,正是被俘的媄子和尾水女。其中一个暗卫头目,手中赫然提着一颗仍在滴血的头颅,正是拼死护卫媄子的佐佐木希子,那头颅双目圆睁,似乎仍带着不甘与愤怒。

  “站住!再敢上前一步!立时让这两个女人身首异处!”那头目用生硬的华语嘶吼着,声音因恐惧和疯狂而扭曲变形,手中染血的倭刀死死架在媄子纤细的脖颈上,刀刃已压出一道血痕。

  杨炯脚步猛地一顿,看着那同王修有着五分相似的女人,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她那传说中的妹妹。

  她角宿长刀斜指地面,刀尖滴落的血珠在石阶上砸开一朵小小的血花。脸上溅满的鲜血和硝烟遮蔽了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深渊,死死盯着那暗卫头目架在媄子颈间的刀锋。

  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突然,杨炯接过身旁亲兵一支填装好的燧发枪,手臂平举,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对准了那暗卫头目的眉心。

  “放下人,留你全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暗卫耳中。

  那暗卫头目瞳孔骤缩,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吼道:“休想!退后!否则……”

  话音未落。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炸响,枪口喷出一团刺眼的火光和白烟,铅弹擦着暗卫头目的头皮飞过,将他身后一名暗卫的肩胛骨打得粉碎,那暗卫惨嚎着倒地。

  “否则怎样?”杨炯面无表情,随手将打空的短铳丢给亲兵,又接过一支填装好的,枪口依旧稳稳指着那头目,手指再次搭上扳机。

  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踏上石阶,靴底踩在血泊中,发出粘稠的“咯吱”声。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那些暗卫的心尖上,压迫感十足。

  毛罡、牛皋如同两尊门神,提着滴血的兵刃,一左一右,紧随着杨炯,目光如同饿狼般扫视着那些暗卫,无形的压力几乎让空气凝固。

  砰!砰!

  又是两枪!

  杨炯根本不等对方反应,枪口微移,再次开火。两名试图从侧翼靠近的暗卫大腿中弹,惨叫着翻滚在地。他步步紧逼,枪口始终不离那头目的要害,将“极限施压”诠释到了极致。

  殿内,被逼退至神武天皇金身塑像旁的一条天皇,目睹此景,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扭曲的疯狂和绝望。

  他眼睁睁看着杨炯如同索命阎罗般步步逼近,看着自己最后的依仗在对方的火枪下如同土鸡瓦狗般崩溃,极度的恐惧终于彻底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暴怒。

  “杨炯!朕就是做鬼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他嘶声咆哮,猛地一把将身旁被九条墨守死死按住的藤原定子粗暴地拖拽过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这个装疯卖傻数十载、此刻却眼神清明锐利的前皇后,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撕裂:

  “好!好!好!朕的好皇后!装疯卖傻几十年,隐忍至今!若不是你躲在祖宗祠堂中准备刺杀,朕还真不知道你有这么深的心思!哈哈哈……”

  狂笑声中充满了被愚弄的耻辱和刻骨的怨毒。

  藤原定子鬓发散乱,嘴角破裂渗血,半边脸颊因天皇先前的掌掴而高高肿起,青紫骇人。然而她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恐惧,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鄙夷和悲悯。

  她冷冷地注视着状若疯魔的天皇,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如同淬了毒的冰锥:“陛下谬赞。论及城府,臣妾怎及陛下万一?披着人皮的豺狼,做了数十年禽兽之事,却还妄想一统河山?呵……滑天下之大稽!”

  “你——!”一条天皇被这毫不留情的嘲讽彻底激怒,理智瞬间崩断。

  他猛地扬起手臂,又要狠狠掴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如同影子般护在天皇身侧、枯瘦如鬼的老太监九条墨守,浑浊的老眼中寒光一闪,敏锐地捕捉到藤原定子动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银芒乍现。

  快!快到超越了人眼的极限!

  “陛下小心!”九条墨守尖利的嗓音如同夜枭啼哭,枯爪般的手闪电般探出,却不是推向天皇,而是精准无比地抓向定子持着短针的右手腕,这一抓蕴含了他毕生苦修的阴毒之力,指风破空,狠辣刁钻。

  “咔嚓!”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

  定子的右手腕竟被这老太监硬生生捏得粉碎,那柄淬了幽蓝寒芒的短针“叮”的一声掉落在地。

  “呃啊——!”剧痛让定子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九条墨守一招得手,毫不留情,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扣住定子被废的右臂,猛地发力,将她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拖拽起,挡在了天皇身前。

  动作一气呵成,阴毒老辣。

  刚入门的王修见此情形,目眦欲裂,一直强忍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喷发。她猛地抬起手中早已上弦的神臂连弩,冰冷的弩箭死死锁定了一条天皇的咽喉,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扣着悬刀的手指剧烈颤抖,骨节捏得发白,却迟迟无法扣下。

  母亲和妹妹就在天皇身前,那老太监九条墨守更是如跗骨之蛆。这一箭射出,稍有差池,就将铸成大错。

  “姐!别管我!动手啊!杀了这个畜生!杀了他!”媄子泪流满面,却用尽全身力气嘶声怒吼,脖颈在刀刃下又划出一道血痕,她眼中是玉石俱焚的决绝。

  王修死死盯着手持天丛云剑,以媄子做人质的一条天皇,这个她数十年未见的父亲,这个同藤原道长一丘之貉的畜生,整个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

  “修子?!哈哈哈!你回来啦?不知道找没找到你的底方呢?”一条冷笑不止,对上王修那怨毒的眼神,狞笑,“看来,今日便是咱们全家在下面团聚的日子呀!”

  “你……你个畜生休想!”媄子突然大吼一声,右手猛的将手中握着底方扔给王修,嘶声大吼,“姐,娘藏下了咱们的底方!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话落,作势就要自刎。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

  被九条墨守死死钳制、挡在天皇身前的藤原定子,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疯狂光芒。她仿佛感觉不到右腕粉碎的剧痛,用尽毕生残存的力气和最后一口提聚的、混杂着剧毒的心头精血,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向着近在咫尺的一条天皇,合身猛扑过去。

  “贱人敢尔!”九条墨守惊觉,枯爪疾点定子后心要穴。

  噗嗤!

  一枚淬毒的菱形苦无,如同毒蛇之吻,深深扎入定子后心,剧毒瞬间侵入心脉。

  定子身体剧震,口中已涌上大股腥甜。她却强自压下,借着前扑之势,在身体撞上天皇的瞬间,猛地仰头,对着一条天皇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张开了嘴。

  “噗——!”

  一口浓稠得如同墨汁、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血,如同高压水枪般,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喷溅在一条天皇的双眼之上。

  “啊——!!我的眼睛!!”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撕裂了清和殿的死寂。

  那黑血蕴含的霸道剧毒,见肉即腐。一条天皇只觉双眼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按上,又似被千万只毒虫噬咬。难以想象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双手捂脸,疯狂地在地上翻滚哀嚎。指缝间冒出嗤嗤的青烟,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溃烂。

  “母后!!!”王修和媄子的悲呼同时响起,如同杜鹃泣血。

  定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天皇撞开,使得媄子暂时脱离了刀刃的威胁。她自己也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后心处那枚苦无的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啊!贱人!贱人”九条墨守惊怒交加,枯爪再扬,就要将定子彻底毙于掌下。

  “放箭——!!!”

  杨炯冰冷到极致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炸响。

  嗡——!嗡——!嗡——!

  早已引弦待发的数百神臂弩同时震鸣,密集如蝗的弩矢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如同死神的叹息,瞬间覆盖了殿门前那剩余的十余名暗卫以及翻滚哀嚎的天皇,还有那正欲下毒手的九条墨守。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肉体洞穿声连成一片,血花如同妖异的红莲在殿门前疯狂绽放。那些暗卫连同老太监九条墨守,面对铺天盖地的神臂弩箭,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瞬间被射成了筛子。

  九条墨守枯瘦的身体被至少七八支弩矢贯穿,钉死在地上,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定子倒下的方向,充满了不甘和怨毒,最终黯淡下去。

  一条天皇的惨嚎戛然而止,数支劲弩穿透了他翻滚的身体,将他牢牢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其中数支更是穿透了他的咽喉和胸膛,再无生还之机。

  “母后——!!!”王修丢开神臂弩,不顾一切地扑向倒地的藤原定子。

  藤原定子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后心处的伤口流出的血已呈紫黑色,散发着腥臭。她的身体迅速冰冷,唯有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

  “母后……母后……!我是夭夭!我是夭夭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王修的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滴落在定子冰冷的脸颊上。

  定子涣散的瞳孔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向王修的方向。那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翳,却奇迹般地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艰难地、无比眷恋地落在王修满是泪痕的脸上。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带着气泡的污血不断涌出。

  定子颤抖着、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未被废掉的、沾满血污的左手,极其艰难地、无比轻柔地,想要去触碰王修的脸颊。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死亡的寒意,却蕴含着一种让王修心碎欲裂的温柔。

  “嗬……嗬……”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定子的眼神开始急速涣散,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她的嘴唇,却依旧在微弱地、固执地翕动,反复地重复着她梦中叫了无数次的王修闺名,最终却是咬紧牙关,努力送出自己作为母亲的最后的祝福:“终风且霾,吾女夭夭。岁聿其逝,永绥蓁蓁。”

  话落,那只努力抬起的左手,在距离王修脸颊只有寸许的地方,无力地垂落下去。

  清和殿内,死寂如渊,唯闻王修低徊呜咽,若孤雏之哀鸣,萦于血污香烬之间,回荡不绝。

  殿外,残阳西坠,其色如血,赤霞漫空,若天火焚城,尽染平安。

  藤原定子卧于血泊,气息已绝,面如金箔,惟唇角尚凝一丝微不可察之弧,似叹似慰,其容竟于血污狼藉中,透出异样之宁谧,恍若低语:吾女夭夭,真绝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