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太原府的头号奇观-《我在民国种田的日子》

  太原城·正太街附近

  民国二年十二月中旬

  晋兴银行太原总行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自打被那个带着精悍护卫、一身贵气的小少爷买下后,就再未向公众敞开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迅速竖立起来的、足有两丈高的坚实木板墙!

  这木板墙沿着占地颇广的宅院边界严密合围,如同给这座深宅大院套上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匣子,连屋顶的飞檐都彻底隐没,只留下高耸的板墙轮廓,在冬日的天空下透着生硬的冷峻。

  这前所未见的“遮眼法”,瞬间点燃了太原城熊熊燃烧的好奇心,成了街谈巷议的头号奇观!而伴随这奇观一同发酵的,还有对那笔惊人房产交易的惊叹与揣测。

  “听说了吗?就那被围起来的宅子,晋兴银行花了这个数!”拉洋车的王老五在茶摊边歇脚,神秘兮兮地伸出三根手指,又翻了一下,压低声音:“三万五千块大洋!真金白银!”

  “我的老天爷!三万五?!”卖烤红薯的老李头惊得差点把炉子掀了,“前清那会儿,这宅子主人可是位二品大员!后来犯了事宅子就荒了。都说这宅子风水不好,晦气!晋兴的人是真不差钱?”

  “胆子大?我看是钱多烧的!”

  旁边一个穿着半旧绸褂、像是小铺东家的中年人插话,语气酸溜溜,“一个长治来的银行,出手就是三万五大洋买没人要的宅子?

  啧啧,这手笔,太原城的老钱庄东家们怕也没几个敢这么干!

  你说他们是真有金山银海,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就为了在督军面前露脸?”

  “露脸?我看是露富!”

  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推了推眼镜,望着那密不透风的板墙,眼神复杂,“买下这么大的宅子,又花大价钱围起来折腾,动静还那么大,这前后加起来,怕不得再扔进去一两万大洋?这晋兴银行的底子,深不见底啊!”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听说,就是为了发那个什么山西特别公债?搞这么大排场,这公债靠谱吗?”

  “嘿!瞧见没?那高墙里头,动静就没停过!”

  王老五又指着板墙,对老李头说,“我那在砖窑干过的表侄,前儿托关系混进去扛了两天活儿,回来说里头邪乎!”

  “咋邪乎了?”老李头赶紧凑近。

  “拆!可劲儿地拆!”王老五比划着,“除了临街那几间铺子留着改门面,后面那些雕梁画栋的好房子、大花园,全在拆!

  乒乒乓乓,跟打仗似的!挖地的动静更大,尤其后头那块,深更半夜都听见打夯机咚咚响,震得地皮都颤!那洋灰的味道,呛鼻子!还有啊,”他神秘地左右看看,“隔三差五就有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半夜三更进出,押车的兵都带着真家伙!你说,这得往里运多少好东西?”

  “门口站着拿枪的兵,凶神恶煞,苍蝇都飞不进去看一眼!”老李头啧啧摇头,“这哪是盖银行?这架势,倒像是修碉堡要塞!”

  大德通票号气派的二楼窗口,二掌柜捻着山羊胡,阴郁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刺眼的板墙和高墙后隐约传来的施工噪音。

  “哼!乡下人进城,钱多人傻!”

  他语气酸涩,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三万五大洋买座没有要的宅子?再往里砸钱拆了重建?还搞什么全封闭?故弄玄虚!哗众取宠!

  无非是仗着督军府的势,想吓唬人罢了!”

  他转头对心腹吩咐,声音带着厉色:

  “加派人手,给我盯死了!一只耗子从里面跑出来都要知道!

  我倒要看看,这帮长治佬花了天价,又捂得这么严实,最后能端出什么金疙瘩来!

  想靠这虚张声势就抢太原的饭碗?做梦!”

  前清遗老赵举人府上,几位赋闲的官员围炉品茗,话题离不开这神秘邻居。

  “晋兴银行、林永年,苏婉贞,还有那个据说神童般的小儿?”

  穿团花马褂的老者慢悠悠啜了口茶,“督军府那边,似乎默许甚至支持他们如此行事?斥巨资购没有要的宅子,又如此大动干戈地封闭施工,所图非小啊。

  那高墙围挡,防的是贼,怕也是防我等窥探其虚实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捻佛珠的老者接口,眉头微蹙,“三万五大洋的宅子,眼皮都不眨就买了,还要往里填多少?

  这财力单靠一个长治,怕撑不起吧?

  是否得了省库的暗助?或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真如传言,那林家在晋东南掘到了前朝的藏宝?”这种令人咋舌的花钱方式,超出了他们对正常生意的理解,也加深了他们的不安和掌控欲的落空。

  人力车特意停在街角阴影处,日本三井洋行经理小野次郎他透过车窗,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那高耸的板墙、戒备森严的入口,捕捉着空气中浓烈的、尚未干透的水泥气味。

  他眉头紧锁,用日语低声对助手说:

  “八嘎!完全封闭式施工?

  这在支那前所未见!

  长治的林家,行动力惊人,野心昭然若揭!

  重点绝非门面,而在于内部,尤其是地下!

  如此规模的水泥用量和深挖动静,必是在建造超规格的地下金库!

  立刻去查!查清他们从何地调运了多少吨水泥!

  核心施工队是哪里来的?是否与军方有关?

  这种级别的保密,其目标绝非普通银行!必须彻底弄清!”

  法国东方汇理银行代办杜邦站在不远处,叼着雪茄,饶有兴味又略带嘲讽地看着那片工地。

  “哦,一场昂贵的戏剧!”

  他用法语对随员说,“长治的暴发户,或者督军阁下的新玩具?

  花三万五大洋买一座有故事的大宅,再花更多钱把它拆掉重建,还把自己关在里面玩神秘?

  哈!典型的东方式炫耀!想在开业那天制造爆炸性效果罢了。”

  他吐出一个烟圈,“不过,这种原始的保密手段,在我们成熟的金融体系面前,幼稚得可笑。

  等幕布揭开,一切都会暴露在阳光下。只是,”

  他眼神掠过板墙缝隙中隐约可见的忙碌身影和堆积的建材,“希望他们花天价打造的金库,不要像这临时木板墙一样,只是个脆弱的表象。”

  傲慢之下,是对这种不计成本投入的谨慎观察。

  围墙内的脉动与围墙外的期待:

  高高的木板墙内,是另一个被严密守护的世界。

  机器的轰鸣、工人的号子、重物落地的闷响、金属工具的敲击声,混合成一股低沉而持续的力量脉动,被束缚在有限的天地间。

  唯有那日夜弥漫的新鲜水泥、松木和油漆的混合气味,以及深夜时分武装押运的神秘车队进出时沉重的轮声,穿透围挡,成为外界窥探这神秘堡垒的唯一感官线索。

  每一次车轮滚动,都似乎在挑动着围观者紧绷的神经。

  这前所未有的封闭式装修,连同那笔天价房产交易,如同投入太原城这潭深水的巨石。

  激起的涟漪中,混杂着市井的惊叹与猜疑、对手的警惕与嘲讽、权贵的揣测与不安、洋行的审视与评估。

  种种情绪在木板墙外不断发酵、膨胀,将这座被严密包裹的宅邸推向了风口浪尖。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那高墙倒下、门户洞开的一刻。

  而在不远处的晋兴银行太原分行(临时租赁点)内,苏婉贞正沉静地翻阅着账簿。

  窗外关于天价房产和神秘工地的喧嚣议论,似乎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知道儿子在隔壁街区倾注心血打造着什么,那份不惜巨资也要达成的神秘与坚固,是她默许的底牌。

  她只需确保,当那高墙最终倒下之时,晋兴银行将以一种无可争议的、融合了雄厚财力与超前理念的姿态,迎接太原乃至整个山西审视的目光。

  公债发行的弓弦,已在沉稳中悄然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