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自救(二)-《不想上班的我们》

  开门换上拖鞋,一抬眼,黄子文抱着胳膊像个门神似的挡在我面前。

  “你不是说马上就来吗?怎么这么久?”那是黄子文标志性的提问,带着些质问的语气。

  我低着头,挥开他,往厨房里走。

  黄子文不满意我不理睬他的态度,一路跟进了厨房。

  我没心情搭理他,沉默着做着炖鸡汤的准备工作。

  他有些啰嗦地围着我问问题:“司葭,林浩上次不是生你的气了吗?你怎么又来了?你对他好,他不领情怎么办?再说了,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眨了两下眼睛,闭上了嘴巴。

  我不理他,专心查看手机上的做法,第一种是直接把佐料封进洗净的鸡肚子里,第二种是切块炖煮,我看看这童子鸡是有点小,如果切开炖煮的话,肉很容易就散架了。想了想,就选择了第一种做法。

  他停了片刻,又再度发问:“你刚才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闻言,我一下子关上水龙头,沥水篮里的红枣、枸杞、黄芪和生姜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你放下电话就起床了?”

  我是擦干了眼泪才过来的,所以才晚了,我不想碰见林浩被他看出来我哭过。

  “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我打量他一眼。难怪越来越瘦了, 他成天熬夜,白天睡觉又没晚上睡眠质量高,真就是趁着自己年轻可劲造。

  “那你继续去睡觉。不用管我,炖汤要很久的,炖完我叫你起来喝。”我重新打开水龙头冲洗药材。炖汤的药材都是菜场买的,不像是超市里那些都处理过,但可以闻可以抓摸,我闻着挺新鲜的,看上去都是原生态的,不过上面都有灰,得好好洗。

  黄子文像是被我无情的驱赶弄得有些吃瘪,瘪了瘪嘴,长叹了口气。

  他不说话了,又坐在中岛旁,撑着脑袋远远地看着我忙。

  我不管他了,主要是吃准了他的脾气三句问不出来,大概就会没耐心了。说不定,他还会气呼呼地走进房间,回到卧室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生闷气。

  但他今天一反常态,话还挺多。

  他远远地朝我抬了抬下巴,说起了没营养的废话。

  “今天不做粥了?煮鸡汤啊?油腻的,他能喝吗?”

  我:“……”

  “你还买了许多药材?林浩不会太补了吧。他又不是坐月子。”

  我当的一声从厨房的瓷板上取下砍刀,手起刀落,将童子鸡从当中劈成两半。

  他一惊,又悠悠关上嘴巴。

  “好好好。我碍你事了是吧。”黄子文终于在冷暴力下屈服了。他站起身,走出了厨房。

  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但是我看看砧板上的鸡,才想起来,我不是要切块的,我本来是打算拿整只去炖。

  我叹了口气,索性又劈了几刀把鸡砍成了几块。

  一顿操作完毕,忽然觉得心里舒畅不少。

  把鸡块汆水后就码进砂锅里炖,厨房里传出有节奏的咕嘟声。鸡汤的香气也随之飘散开来,在小火慢煮中,我的心这才平静了下来。

  我软弱无力地斜倚在灶台旁,看着蓝色的火焰,听着炖煮的声音,闻着香气。

  忽然想到电视里那些言情剧中,霸道总裁总是搂着女主的腰说:“回来吧。为什么要辛苦地在职场拼杀,回到我身边,为我洗手作羹汤。不好吗?”

  或许,场景还会伴随悠扬的音乐,巨大的落地窗,璀璨的夜幕。

  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主一开始挣扎、拒绝、逃避,最后被霸总握住手腕,长臂一揽收进怀中,吻她。她还是闪躲、逃避……最后欲迎还拒。

  最后,两情相悦,霸总吻着女主的唇,说出以上那番经典台词。

  可惜,多年的教育指导我们,女人如果做了全职主妇,围着锅台转,那就是最没出息的做法,你得像个男人似的,上战场,战斗,争取,如果输了,就爬起来再战。总之是万万不能缴械投降的。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男人尚可以自嘲一句“躺平”,然而我没有听哪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

  我叹息着,水汽顶开了锅盖,我从筷笼中抽出两支筷子,架起了锅盖。

  我也可以很擅长做这些事。

  虽然,我不是特别喜欢,但我也不是那么讨厌做家务。甚至有时候专心于家务,可以让心宁静下来,忘却一些烦恼。

  我摇了摇头——我是不是太没有出息了。

  我不是妈妈的好女儿,我一生要强的母亲要我留在上海。而我却屡次想做个逃兵,想逃回我熟悉的苏州,逃回爸爸妈妈的身旁,一辈子只做个长不大的孩子。

  时间在鸡汤中流逝着。

  时间在平静中虚度着。

  从小到大,我们常常被教育着要做个有用的人。

  可我们最终都没能成为有用的人。

  电视上的专家说,那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经不起挫折。总是把逃避当做人生的退路。我祝愿说这样的话的专家永远都不会得抑郁症。

  我刻毒的话刚刚说完,手机闹钟响了一下。

  该放药材了,我将洗净的药材放进砂锅里,重新调了一刻钟的闹钟。

  这时候,我看到时间已接近六点。

  都这个点了,林浩还没回来吗?医生让他卧床休息几天,这才周一,他就出门上班了,他还真是个闲不住的工作狂。

  我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他呢?

  ——不,不要。

  我心中立刻得出了结论。

  做了汤问他要不要回来喝,这种话怎么听上去都有些奇怪。

  于是,我给胡之菲发了个消息。

  我:菲菲,你回家了吗?

  胡之菲:我回了。

  我:你帮我看看李驰的东西都搬走了吗?

  胡之菲:一件不留。家里现在干净得跟狗舔过的似的。

  我听出胡之菲语气中有淡淡的失落感。

  胡之菲:你下班了吗?要不要让林飞宇开车来接你?

  我:不用了。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发完消息,关掉火,将砂锅装进电饭煲里窝着。随后,我抽了张纸巾,留了张字条给林浩:鸡汤在电饭煲里,记得喝。上次,对……

  “对”,刚写了一个“对不起”的“对”字,我想了想,还是抹掉了。

  他不喜欢听“对不起”三个字。

  把刚才那张纸团掉,我重新写,再写的时候,把“记得喝”三个字也去掉了。

  只剩下:鸡汤炖好了,在电饭煲里。

  我用牙签盒将字条压在厨房中岛台上,走回客厅才发现身上围裙没摘。

  我又重新走进厨房,一进厨房就被浓郁的鸡汤扑了满怀。

  鸡汤的香气那么浓,特地留个字条也太刻意了,我又抽掉写好的纸条扔进垃圾桶里,改给黄子文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与其说美食治愈人心,倒不如说做饭的过程更治愈人心。

  或许,我还是想做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