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秋走后不到三天，青松岭乡的吉普车就把华子接回去了。
吉普车一上蘑菇伞下的大慢坡，华子就忍不住笑了。西岗子那片大空场子上黑呀呀满是人！
搞这么大排场，是谁的主意？
到跟前下车，他才看见，大空场的南边还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麦克风。后边靠着生产队院墙的电线杆子上挂着高音喇叭。这是要干什么？
环顾大空场上，他最熟悉的柳青青、国咏梅挤在李清华、蔡香萍等女人堆里。
华子不由得问道：“叶书记，你这是要干啥呀？”
叶飞秋：“你不是要求依靠群众，听群众声音么。我们走访两天，群众的基本声音，一致认为你有办法。包括你老婆柳青青。”
华子：“小流氓的办法简单有效，可不见得就好啊。”
叶飞秋：“三十多岁，孩子爹啦。你也成了大流氓啦。说说吧，开扩音器。”
华子：“啊？对着大喇叭开喷哪？”
叶飞秋：“谁让你喷？是让你说出你的办法。让广大群众看看行不行。”
叶飞秋的话已经从大喇叭传了出去。
华子：“那好，我没准备。让楚书记选择记录。”
华子坐在麦克风前吹了两口气，大喇叭里传出两声呼呼的声音。
“哈哈，我看见领导讲话都得吹吹。大家都很关心小学校的事，那我就仔细说说呗。”
“根据新农村建设方案，这所菁华村小学，计划是十五间瓦房，占地四千平方米。当时红砖、水泥、玻璃等物资都联系好了。偏偏卡在木料上了，为了省钱，我们计划砍伐本村山上的树木。可是我和当时的楚书记接连跑了五六趟林业局，就是不给批件。学校也就拖下来了。我为什么说这些没影的事儿呢，就是想说明一个问题，楚天舒书记大家都熟悉，新农村建设她在菁华村没少付辛苦。学校没建起来与她没责任。”
“后来我进监狱，葛长缨当村长，屁股还没坐热人家就走了。那么，剩下的五十万红砖就由继任村长兼书记白凌云负责了。请问白凌云同志，这五十万红砖你弄哪里去了？”
白凌云：“被乡里拉去盖家属房了。你要审问我呀？”
华子：“不是审问，今天这么多干部群众就为这事儿来的，不得当众说清楚么？乡里盖家属房用我们的砖，谁批的？有字据么？”
白凌云：“张书记做主，没有字据。”
华子：“张书记怎么知道我们这有红砖，谁同意他们拉走的？”
白凌云：“是我说的，我同意了。”
大空场上立刻一片嗡嗡骚动……
白凌云：“那天张书记已经把买砖的钱退给你们，你也把钱给了赵厂长。两位书记都在场啊。”
华子没再搭理她：“乡亲们，大家庭清楚了吧？贪官张书记把买砖的钱交给我，我拿这笔钱去买砖了。那么大家想想，我交钱买砖，砖到哪里去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花钱买砖，却没用到砖！我再请问大家，我们生产队花钱买的优质红砖自己没用上，被谁用了？”
米永刚：“不是被乡里拉去盖干部家属房了么？”
华子一拍桌子：“太对了！我们买的砖凭什么他们一分钱不花盖房子？钱花了，我们得要砖呐！怎么要这些砖，白凌云那种熊犊子没办法，楚天舒管不着，那就得找大干部管得着的！”
华凌霄站起来看着人群：“你们不是找我要办法么？很简单。一个个乡干部晃着大屁股凭什么住我们的砖房！第一条迅速还我们的红砖，补偿我们的损失，不得影响暑期孩子上学！如果赖着不给怎么办？凡是菁华村村民拿起家伙套上车，跟我去扒了他们的房子！我告诉你们，不白出力，作为补偿折旧处罚，木料门窗一起往回拉。这边请建筑队过来。我保证二十天内把学校建起来！”
李清华：“华子，你的办法听着就解气！要是他们赖着不肯腾房子咋办？”
华子：“乡亲们，不管什么干部，用咱的东西不给钱，那就是贪污，是强抢豪夺。一个字——揍！占住理，往死揍！子孙后代想上学的就跟我干！”
叶飞秋上前推开华子：“华凌霄，你这是什么法子啊？”
华子夺回麦克风：“流氓法子！乡亲们，咱们先礼后兵，让上级领导尽快协调要钱或者物资。如果协调不了，那咱们就一起出动！”
田淑云：“华子，依你这么干，白凌云就没事儿啦？”
华子：“我为什么要先问白凌云你没明白？张书记已经被刑拘，她能好得了？贪污公用物资，明目张胆行贿，最起码双开双规！事实俱在她跑不了。”
叶飞秋终于把麦克风拿到了手里：“华子，你个混蛋，原来给我挖这么大一个坑！乡亲们，问题已经彻底澄清了。由于白凌云的行为，导致菁华村小学出现这么一大堆问题。我们会依照党纪国法处理白凌云。对菁华村如何补偿我也会到青松岭乡尽快研究解决。但是华凌霄的办法不可取，什么扒房子、往死揍，农民起义呀？白凌云同志，你回去收拾一下……”
白凌云吓得放声大哭，跪到了华子跟前：“华子，你不能下手这么狠。你饶了我吧……”
“白凌云！”随着一声女人的断喝，田淑云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大空场上的人们立刻静了下来。
田淑云大家既熟悉又陌生，她本是蘑菇崴子屯儿的赤脚医生田大裤裆，因为康富当队长闹灾荒，她跟华子去北边弄回土豆救了一个生产队。后来当上队长了。
人们最熟悉的是她当队长的时候，靠着华子把个娘们儿生产队搞得有声有色！
不过因为白凌云要竞选村长，造她的谣。为了孩子她搬离了蘑菇崴子屯儿，后来虽然华子曾经亲自到她的老家请她们搬回来，田淑云当然想回来，无奈男人岳友国坚决不肯！
可是岳友国和窦凤学在海拉尔开油坊，想的不错，却赔了个底儿朝天。连华子借给他们的钱都赔光了还不上。
华子入狱后，她们的油坊干不下去，又搬回了蘑菇崴子屯儿。可是搬回来以后她也很少在人前露面，因为赔了钱她连生产队都很少去。
今天她却站出来了，难道她要为五年前造谣的事复仇？
白凌云看着田淑云：“田大裤裆，你要干啥？当年不是我造谣……”
田淑云：“没人问你那些埋汰事儿。我只问你我表弟王子久为啥吊死了？”
白凌云：“他不是本村的，咋吊死得我管得着么？”
王子久就是当年被华子打了一砂枪，搬到克山县又逃回来的王跳猫子。王跳猫子没有老婆，只养了十几只羊，羊就是王跳猫子的命根子。当年就是因为他的羊，华子摔死了孙信义家的狗。
关于王跳猫子和他的羊，蘑菇崴子屯儿人有很多传说。但都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个王跳猫子除了他的羊几乎什么都不在意，独自居住在东岗子那片野黄芪棵子里。既不张罗盖房也不惦记娶老婆，羊和土地是他的全部生活内容。
就是乡一把手张书记盖完乡干部家属房的时候，庆功宴张书记忽然要吃羊肉馅儿饺子。
各路村官为难了。青松岭这样的山区很少有养羊的，牲畜不是牛就是马，最多的是毛驴和骡子。即便是这类牲畜当村官儿的也不敢滥杀，那是种田跑山人的半个家业。
白凌云来表功的机会了，蘑菇崴子屯儿有个王跳猫子养了十几只羊。各个膘肥体壮，伺候得干干净净。
张书记当即拿了五十块钱，让她一定买几只回来。晚上一定得吃上羊肉馅儿饺子！
白凌云算是遇上了最佞的佞种了。王跳猫子死活都不卖他的羊，给多少钱都不卖！眼看过了中午，再不买回去张书记晚上就吃不上羊肉馅儿饺子啦。
白凌云一怒之下，窜同两个乡勤务员，硬生生抓到两只大母羊。扔下那五十块钱开车走了。
此后两三天王跳猫子一直没动静。后来还是他的羊跑出来祸害窦保成的庄稼，窦宝成找到他家才发现王跳猫子早吊死了……
田淑云：“王跳猫子也是你亲戚吧？因为两只羊逼死人命，你得偿命！”
华子冷笑道：“白凌云，这回就算我还想做东郭先生，也救不了你这中山狼了。起开！”
华子说完起身迈步，往家里走去了。
叶飞秋气得脸色惨白，一个小小村官嚣张到这种程度，愚蠢到这种程度！强买强卖也就罢了，逼死人命那可就是关天大事了！
“白凌云，你立刻收拾一下跟我们去县里，隔离审查！”
楚天舒却面带笑容。她让李清华把桌子麦克风都收拾起来，宣布散会。
白凌云收拾一个小包，被带上吉普车押走了。
空旷的大空场子上只剩下叶飞秋和楚天舒等几个乡干部。
叶飞秋：“我们都被华子骗了。”
楚天舒：“我觉得我们想的问题不对。以为张书记退点赃款，华凌霄还了账，其它问题上级会处理。现在华子讲清楚了，人家花钱买砖，却没有砖，能不告么？我觉得他是在耍白凌云。呵呵……”
叶飞秋：“你别美。把你摘出去了，皮球踢给我了。”
楚天舒：“他就是在等你出面呐。张书记的问题不出结果白凌云的事就没法定性。我不过是临时代理书记，管得了前任书记的遗留问题吗？白凌云还在想方设法想建起学校立功赎罪，保住村官儿。其实现在看，华凌霄早就算准这一步了。”
叶飞秋：“可恨的是他利用我发动什么群众，其实就是给我戴上紧箍咒。拿打群架威胁我。”
楚天舒：“你以为他做不出来？”
叶飞秋：“臭流氓，他啥事不敢干！蹲了两年半监狱，越蹲越狡猾。”
楚天舒长出了一口气：“哎呀，甭管怎么说，我算是解脱了。这些日子让白凌云给我磨得饭都吃不下。要不咱去华子家……”
叶飞秋一翻眼睛：“美死你。那边还有个白凌云呢。”
楚天舒和叶飞秋刚要上车，从生产队的大墙下跑过来一个黑不溜秋，打扮时髦的女人：“楚书记，叶书记，白村长走了，我跟谁工作呀？”
楚天舒：“你不是叫，哦，叫刘雅丽的吧？”
“是，我就是刘雅丽。她一直在村上做文书工作。”
楚天舒：“白凌云提拔的村干部，乡里都不予以承认。你回家该种地继续种地过日子去吧。”
刘雅丽：“楚书记，我跟白凌云不一样。我没贪污啊。”
楚天舒：“有没有贪污，需要调查。不过我了解你，不适合做村干部。回家吧。”
楚天舒上车走了，偌大的西岗子母猪腚，只有刘雅丽一个人穿着红色风衣愣在了那里……
华子出来以后一直没注意王跳猫子。事实上，全蘑菇崴子屯儿也没人注意这个独爱母羊的怪胎。
路过家门他也没进去，绕上村东大道往北去一直走出新建起来的东岗子住户区，来到北坡沿儿。王跳猫子那两间干打垒土坯房已经摇摇欲坠，房顶上长满了灰灰菜。木栅栏围墙已经腐烂歪倒，只有羊圈还坚固可用。可是院子里已经长满了老牛莝黄芪甜草洋铁叶子……
入狱之前他曾亲眼看见过王跳猫子跟母羊扯犊子。现在想起来，已经不再可笑，而是可怜。就这样一个过着野人一般日子的人，在蘑菇崴子屯儿竟然被逼得上吊了。
有道是红颜祸水，谁能相信肥羊也是祸水。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条人命如果不是田淑云揭出来，蘑菇崴子屯儿的男男女女竟然没人再提起。都不以为意，都忘记了！
看着破败的木栅栏里生长起来的水灵灵旺长的黄芪，华子突然没了兴趣。再好的药材也只能治病，救不了命。
可是这桩命案，加不到姓张的身上，也很难加到白凌云身上。如果王跳猫子是个明白人，光凭这两只羊就能把白凌云彻底拿下！
可是他却自己吊死了。
吉普车一上蘑菇伞下的大慢坡，华子就忍不住笑了。西岗子那片大空场子上黑呀呀满是人！
搞这么大排场，是谁的主意？
到跟前下车，他才看见，大空场的南边还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麦克风。后边靠着生产队院墙的电线杆子上挂着高音喇叭。这是要干什么？
环顾大空场上，他最熟悉的柳青青、国咏梅挤在李清华、蔡香萍等女人堆里。
华子不由得问道：“叶书记，你这是要干啥呀？”
叶飞秋：“你不是要求依靠群众，听群众声音么。我们走访两天，群众的基本声音，一致认为你有办法。包括你老婆柳青青。”
华子：“小流氓的办法简单有效，可不见得就好啊。”
叶飞秋：“三十多岁，孩子爹啦。你也成了大流氓啦。说说吧，开扩音器。”
华子：“啊？对着大喇叭开喷哪？”
叶飞秋：“谁让你喷？是让你说出你的办法。让广大群众看看行不行。”
叶飞秋的话已经从大喇叭传了出去。
华子：“那好，我没准备。让楚书记选择记录。”
华子坐在麦克风前吹了两口气，大喇叭里传出两声呼呼的声音。
“哈哈，我看见领导讲话都得吹吹。大家都很关心小学校的事，那我就仔细说说呗。”
“根据新农村建设方案，这所菁华村小学，计划是十五间瓦房，占地四千平方米。当时红砖、水泥、玻璃等物资都联系好了。偏偏卡在木料上了，为了省钱，我们计划砍伐本村山上的树木。可是我和当时的楚书记接连跑了五六趟林业局，就是不给批件。学校也就拖下来了。我为什么说这些没影的事儿呢，就是想说明一个问题，楚天舒书记大家都熟悉，新农村建设她在菁华村没少付辛苦。学校没建起来与她没责任。”
“后来我进监狱，葛长缨当村长，屁股还没坐热人家就走了。那么，剩下的五十万红砖就由继任村长兼书记白凌云负责了。请问白凌云同志，这五十万红砖你弄哪里去了？”
白凌云：“被乡里拉去盖家属房了。你要审问我呀？”
华子：“不是审问，今天这么多干部群众就为这事儿来的，不得当众说清楚么？乡里盖家属房用我们的砖，谁批的？有字据么？”
白凌云：“张书记做主，没有字据。”
华子：“张书记怎么知道我们这有红砖，谁同意他们拉走的？”
白凌云：“是我说的，我同意了。”
大空场上立刻一片嗡嗡骚动……
白凌云：“那天张书记已经把买砖的钱退给你们，你也把钱给了赵厂长。两位书记都在场啊。”
华子没再搭理她：“乡亲们，大家庭清楚了吧？贪官张书记把买砖的钱交给我，我拿这笔钱去买砖了。那么大家想想，我交钱买砖，砖到哪里去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花钱买砖，却没用到砖！我再请问大家，我们生产队花钱买的优质红砖自己没用上，被谁用了？”
米永刚：“不是被乡里拉去盖干部家属房了么？”
华子一拍桌子：“太对了！我们买的砖凭什么他们一分钱不花盖房子？钱花了，我们得要砖呐！怎么要这些砖，白凌云那种熊犊子没办法，楚天舒管不着，那就得找大干部管得着的！”
华凌霄站起来看着人群：“你们不是找我要办法么？很简单。一个个乡干部晃着大屁股凭什么住我们的砖房！第一条迅速还我们的红砖，补偿我们的损失，不得影响暑期孩子上学！如果赖着不给怎么办？凡是菁华村村民拿起家伙套上车，跟我去扒了他们的房子！我告诉你们，不白出力，作为补偿折旧处罚，木料门窗一起往回拉。这边请建筑队过来。我保证二十天内把学校建起来！”
李清华：“华子，你的办法听着就解气！要是他们赖着不肯腾房子咋办？”
华子：“乡亲们，不管什么干部，用咱的东西不给钱，那就是贪污，是强抢豪夺。一个字——揍！占住理，往死揍！子孙后代想上学的就跟我干！”
叶飞秋上前推开华子：“华凌霄，你这是什么法子啊？”
华子夺回麦克风：“流氓法子！乡亲们，咱们先礼后兵，让上级领导尽快协调要钱或者物资。如果协调不了，那咱们就一起出动！”
田淑云：“华子，依你这么干，白凌云就没事儿啦？”
华子：“我为什么要先问白凌云你没明白？张书记已经被刑拘，她能好得了？贪污公用物资，明目张胆行贿，最起码双开双规！事实俱在她跑不了。”
叶飞秋终于把麦克风拿到了手里：“华子，你个混蛋，原来给我挖这么大一个坑！乡亲们，问题已经彻底澄清了。由于白凌云的行为，导致菁华村小学出现这么一大堆问题。我们会依照党纪国法处理白凌云。对菁华村如何补偿我也会到青松岭乡尽快研究解决。但是华凌霄的办法不可取，什么扒房子、往死揍，农民起义呀？白凌云同志，你回去收拾一下……”
白凌云吓得放声大哭，跪到了华子跟前：“华子，你不能下手这么狠。你饶了我吧……”
“白凌云！”随着一声女人的断喝，田淑云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大空场上的人们立刻静了下来。
田淑云大家既熟悉又陌生，她本是蘑菇崴子屯儿的赤脚医生田大裤裆，因为康富当队长闹灾荒，她跟华子去北边弄回土豆救了一个生产队。后来当上队长了。
人们最熟悉的是她当队长的时候，靠着华子把个娘们儿生产队搞得有声有色！
不过因为白凌云要竞选村长，造她的谣。为了孩子她搬离了蘑菇崴子屯儿，后来虽然华子曾经亲自到她的老家请她们搬回来，田淑云当然想回来，无奈男人岳友国坚决不肯！
可是岳友国和窦凤学在海拉尔开油坊，想的不错，却赔了个底儿朝天。连华子借给他们的钱都赔光了还不上。
华子入狱后，她们的油坊干不下去，又搬回了蘑菇崴子屯儿。可是搬回来以后她也很少在人前露面，因为赔了钱她连生产队都很少去。
今天她却站出来了，难道她要为五年前造谣的事复仇？
白凌云看着田淑云：“田大裤裆，你要干啥？当年不是我造谣……”
田淑云：“没人问你那些埋汰事儿。我只问你我表弟王子久为啥吊死了？”
白凌云：“他不是本村的，咋吊死得我管得着么？”
王子久就是当年被华子打了一砂枪，搬到克山县又逃回来的王跳猫子。王跳猫子没有老婆，只养了十几只羊，羊就是王跳猫子的命根子。当年就是因为他的羊，华子摔死了孙信义家的狗。
关于王跳猫子和他的羊，蘑菇崴子屯儿人有很多传说。但都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个王跳猫子除了他的羊几乎什么都不在意，独自居住在东岗子那片野黄芪棵子里。既不张罗盖房也不惦记娶老婆，羊和土地是他的全部生活内容。
就是乡一把手张书记盖完乡干部家属房的时候，庆功宴张书记忽然要吃羊肉馅儿饺子。
各路村官为难了。青松岭这样的山区很少有养羊的，牲畜不是牛就是马，最多的是毛驴和骡子。即便是这类牲畜当村官儿的也不敢滥杀，那是种田跑山人的半个家业。
白凌云来表功的机会了，蘑菇崴子屯儿有个王跳猫子养了十几只羊。各个膘肥体壮，伺候得干干净净。
张书记当即拿了五十块钱，让她一定买几只回来。晚上一定得吃上羊肉馅儿饺子！
白凌云算是遇上了最佞的佞种了。王跳猫子死活都不卖他的羊，给多少钱都不卖！眼看过了中午，再不买回去张书记晚上就吃不上羊肉馅儿饺子啦。
白凌云一怒之下，窜同两个乡勤务员，硬生生抓到两只大母羊。扔下那五十块钱开车走了。
此后两三天王跳猫子一直没动静。后来还是他的羊跑出来祸害窦保成的庄稼，窦宝成找到他家才发现王跳猫子早吊死了……
田淑云：“王跳猫子也是你亲戚吧？因为两只羊逼死人命，你得偿命！”
华子冷笑道：“白凌云，这回就算我还想做东郭先生，也救不了你这中山狼了。起开！”
华子说完起身迈步，往家里走去了。
叶飞秋气得脸色惨白，一个小小村官嚣张到这种程度，愚蠢到这种程度！强买强卖也就罢了，逼死人命那可就是关天大事了！
“白凌云，你立刻收拾一下跟我们去县里，隔离审查！”
楚天舒却面带笑容。她让李清华把桌子麦克风都收拾起来，宣布散会。
白凌云收拾一个小包，被带上吉普车押走了。
空旷的大空场子上只剩下叶飞秋和楚天舒等几个乡干部。
叶飞秋：“我们都被华子骗了。”
楚天舒：“我觉得我们想的问题不对。以为张书记退点赃款，华凌霄还了账，其它问题上级会处理。现在华子讲清楚了，人家花钱买砖，却没有砖，能不告么？我觉得他是在耍白凌云。呵呵……”
叶飞秋：“你别美。把你摘出去了，皮球踢给我了。”
楚天舒：“他就是在等你出面呐。张书记的问题不出结果白凌云的事就没法定性。我不过是临时代理书记，管得了前任书记的遗留问题吗？白凌云还在想方设法想建起学校立功赎罪，保住村官儿。其实现在看，华凌霄早就算准这一步了。”
叶飞秋：“可恨的是他利用我发动什么群众，其实就是给我戴上紧箍咒。拿打群架威胁我。”
楚天舒：“你以为他做不出来？”
叶飞秋：“臭流氓，他啥事不敢干！蹲了两年半监狱，越蹲越狡猾。”
楚天舒长出了一口气：“哎呀，甭管怎么说，我算是解脱了。这些日子让白凌云给我磨得饭都吃不下。要不咱去华子家……”
叶飞秋一翻眼睛：“美死你。那边还有个白凌云呢。”
楚天舒和叶飞秋刚要上车，从生产队的大墙下跑过来一个黑不溜秋，打扮时髦的女人：“楚书记，叶书记，白村长走了，我跟谁工作呀？”
楚天舒：“你不是叫，哦，叫刘雅丽的吧？”
“是，我就是刘雅丽。她一直在村上做文书工作。”
楚天舒：“白凌云提拔的村干部，乡里都不予以承认。你回家该种地继续种地过日子去吧。”
刘雅丽：“楚书记，我跟白凌云不一样。我没贪污啊。”
楚天舒：“有没有贪污，需要调查。不过我了解你，不适合做村干部。回家吧。”
楚天舒上车走了，偌大的西岗子母猪腚，只有刘雅丽一个人穿着红色风衣愣在了那里……
华子出来以后一直没注意王跳猫子。事实上，全蘑菇崴子屯儿也没人注意这个独爱母羊的怪胎。
路过家门他也没进去，绕上村东大道往北去一直走出新建起来的东岗子住户区，来到北坡沿儿。王跳猫子那两间干打垒土坯房已经摇摇欲坠，房顶上长满了灰灰菜。木栅栏围墙已经腐烂歪倒，只有羊圈还坚固可用。可是院子里已经长满了老牛莝黄芪甜草洋铁叶子……
入狱之前他曾亲眼看见过王跳猫子跟母羊扯犊子。现在想起来，已经不再可笑，而是可怜。就这样一个过着野人一般日子的人，在蘑菇崴子屯儿竟然被逼得上吊了。
有道是红颜祸水，谁能相信肥羊也是祸水。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条人命如果不是田淑云揭出来，蘑菇崴子屯儿的男男女女竟然没人再提起。都不以为意，都忘记了！
看着破败的木栅栏里生长起来的水灵灵旺长的黄芪，华子突然没了兴趣。再好的药材也只能治病，救不了命。
可是这桩命案，加不到姓张的身上，也很难加到白凌云身上。如果王跳猫子是个明白人，光凭这两只羊就能把白凌云彻底拿下！
可是他却自己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