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青山寨之战(一)-《代宋之锋镝长歌》

  午时,寒风卷着铁腥味灌入山中。

  刘然踩着冻得梆硬的靴子,望着回归聚集的众人,眼里满是凝重的神色。

  毫无疑问,适才的一战,虽弓箭手借着地形有利,又将敌军引入陷阱,但依旧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击溃了敌人。

  以至此刻,全部寨内的可战之士竟不足三百人了。

  而站在刘然身边的,是宛如熊虎般的呼延通,还有裴虎操练的十五名亲卫。

  此些亲卫皆是寨内悍勇之辈,自交战以来,众人无数次期望他们出手,却皆被刘然死死压住,未曾参加战场。

  如今这群亲卫终于出现在寨前,这令不少人精神一震,尽管之前数战,这些亲军未曾出现,但弓箭手们都知道,这并非是亲兵们怯懦,而是有着不得出手的原因。

  他们望着这簇拥于刘然身边的亲兵,心中格外激荡,以至于众人的胸膛在高昂起伏,呼吸间鼻腔更是发出白色的雾气。

  踏在战场上的亲兵还有呼延通,同样很是激动,自开战以来,他们一直未曾出手,只能一味看着同袍惨死。

  对于此事,无论是呼延通还是这群亲兵,内心中都被痛苦还有愤怒所充斥,却又无从发泄,唯有将所有愤怒隐忍下来。

  如今他们看向同样手持武器的袍泽们,只觉得胸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在呼喊,就连手中紧握的长枪,都好似在咆哮,散发着浓厚的肃杀之气。

  感受十五名亲兵还有呼延通亢奋的情绪,刘然没有说话,微微有些满意。

  不过就在此刻,前方有一名庆州弓箭手,高声大吼:“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在场所有人听到此话,纷纷紧握手中弓矢,低头看了过去。

  只见距离他们五六百步之外,有一支好似长蛇般的党项军队,正缓缓向山道而来,那素白的狼大旗在寒风中被撕扯的刷刷作响。

  与此同时,空中还在飘洒着霜雪,众人透过白茫茫的一片,沿着山道看去,能够看到党项军队黑黝黝的人影随着时间推移,不断的放大,变得愈来愈近。

  而在这霜雪天里,那群乌压压一片的党项军队,充分彰显出极高的素养,哪怕数百人前行,脚步声也不见凌乱,反而几乎同频,并未有太多嘈杂的声响。

  除此之外,还有甲胄与刀枪碰撞发出的动静,此些动静混合在呼啸而过的山风中,不断传向山寨防线处的弓箭手里。

  听着这声响,众人的咽喉因紧张发出吞咽,面对此景,有人下意识的舔舐干燥的嘴唇,想要缓解一下。

  却不料自己干燥的上下嘴唇,早已粘合在一起,以至于需发力,才能张开嘴皮子,但也因此表皮被撕裂开来,令嘴唇传来微微刺痛。

  也正是这些刺痛,又令众人紧张的心情,又添加了几分肃然。

  随着党项大军徐徐向上,众人瞳孔不禁一缩,只见在那密密麻麻的黑色甲士之中,出现了一名穿着青灰的瘊子甲的高大身影,那人头戴黑色兽盔,上面还插着一根长长的白色雉尾。

  “那厮怕是有八尺高。”一名年轻的弓箭手,看着这一幕,喉咙为之干涩,说出的声音好似砂石摩擦一样。

  听着身旁袍泽的话,又有一人呼吸沉重道:“我记得他!”

  “他就是前几日,与呼延通阵前斗将的人!”

  一听此话,所有人瞬间想起来了,此人赫然就是党项大军的主将。

  身为统领万军的党项主将,行事极为勇猛,敢于阵前单挑,可谓让他们开了眼界。

  然而正因如此,才能被弓箭手们所铭记。

  他们想起此人的勇猛,还有身份,众人只觉得心脏情不自禁在剧烈跳动,好似要从胸膛里窜出来。

  觉察到四周弓箭手的不安,呼延通冷哼一声,就要往前而去,却被刘然一把拦住。

  望着怒发冲冠的呼延通,刘然深深吸口气,道:“现在还不是你们上阵的机会。”

  说罢,又快速调转脑袋,看向徐贺:“让庆州的弟兄们都准备好。”

  得到命令的徐贺,深知局势紧迫,不敢怠慢,立即大步往前跑去。

  片刻之后,寨内所有庆州军弓箭手纷纷手持弓矢,迅速从各处聚集在寨子最后一道防线处。其中为首的军使,虽心中紧张,却也能沉稳与麾下交代命令。

  而被交代的命令则依次传递至所有庆州军中,而后纷纷散开站位,严阵以待。

  望着这一幕,刘然看得出来,这些弓箭手历经一次次厮杀,其心志早已坚韧无比,就连那些在战场中,因原本军使战死而被迅速提拔上来的人,也极为沉稳。

  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反而因为情形严峻,与军中袍泽形成了极好的默契。

  在刘然看向自家战士时,身处于五百步外的耶和小狗盛也看了过去。

  他抬头看向上方的斜坡,在那里有一道道以冰水和泥土铸成的夯土墙。

  在那夯土墙后面,宋军林立,粗略望去有几十人。

  对于这一点,耶和小狗盛脸色很是森冷,他本以为就这群区区弓箭手,房当苍就能轻易剿灭,却不料最终还得他亲自出手,这不由令他感到极为愤怒。

  不过,这一切该到此为止了。

  由他亲自出手摧毁,这群宋狗也足以称得上荣幸了。

  “都统军。”身为耶和小狗盛的副将,浪烈也是一名勇猛的战士,他同样看到了高台上宋军的身影,对此他往前一步,开口道:“宋狗人数不多了,由我带队冲击,只需一盏茶,就能攻破此地。”

  闻言,耶和小狗盛先是凝视高台片刻,见宋军人数稀疏,这才颔首道:“浪烈,莫要让我失望。”

  有了命令,浪烈点了点头,直接披上铠甲,带着百人开始往上方而去。

  此刻远在上方数百步外的弓箭手们,看着敌军从下方而来,不禁屏息凝神。

  若是刚开始交战,看着那群精甲之士,他们无疑会感到恐惧。

  不过历经数次厮杀,同袍接连死去,早已让他们忘却了生死,眼下的弓箭手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也要从敌人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随着敌军浩荡出现百步之外,庆州军使大声嘶吼:“都给盯着,三十步,只有进入三十步了再射!”

  而听着军使的命令,站在夯土墙高台的弓箭手们,也齐齐神色肃然,手持弓矢,所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双眼目视下方敌军的身影,心中不断默念,百步,七十步,五十步。

  直至敌军进入三十步,几乎能看见对方面容时,所有人都动了。

  一道道弓弦紧绷的动静,响彻天边。

  锋利的箭矢顿时划破半空,发出尖锐的呼啸,齐刷刷抛洒而下。

  其中还包含着大小不一的碎石。

  这段山道地形陡峭且崎岖,并排而行只有五人能通过,可谓是极好的防御地带。

  所以当党项甲士攀登中,一道道箭雨恰好倾泻而下。

  经过高度的冲击,下落的箭矢很具有攻击,哪怕只是些轻箭依旧凌厉,仅仅依靠甲胄很难抵挡。

  因此,这群准备多时的党项甲士,只能从背掏出圆盾抵御。

  依靠精良的装备,诸多甲士轻易抵挡住了第一波箭雨。

  但是在箭簇之后,是零零落落的碎石。

  这些碎石顺着斜坡滚落而下,冲击力极大,在弹跳间,全部一股脑撞在那些圆盾上发出剧烈撞击。

  走在最前方的党项甲士瞬间被碗口大的石块砸中面门,连人带盾被撞得后仰,顺着斜坡骨碌碌滚下去,撞翻了身后三四个同伴。

  山道本就狭窄,人群顿时像被劈砍的柴垛般东倒西歪,惨叫声混着甲胄撞击声此起彼伏。

  不过这些甲士不愧是精锐,纵使碎石高飞,依旧未曾影响他们的士气,反而因同伴的惨叫,他们的杀意变得更加旺盛,每个人都好似紧密的零件,迅速聚集在一块,三四人举起圆盾快速组成阵容,以此来抵抗上方袭来的石块。

  圆盾和石块,还有箭簇互撞,在战场上发出当当当的震动。

  即使党项甲士反应迅速,依旧还有些小的碎石从圆盾缝隙间穿过,袭向其余党项甲士。

  不过这些碎石纵然穿过圆盾,威力也不大,党项甲士仅仅依靠甲胄都能抵挡。

  果不其然,穿过的碎石撞在甲胄上,只是砸出微弱火花。

  身为副将的浪烈,看着从圆盾穿过的小石子,怒骂一声,挥刀砍飞一块擦着耳际掠过的碎石,飞溅的石屑在他脸颊划开血痕。

  他抬头望向高台上森然排列的宋军弓箭手,牙缝里迸出一声怒骂,随即朝着身后士卒下令:“架盾!踩着尸体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