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之推-《北齐:家父文宣帝》

  一盆冷水泼在颜之推脸上,他被惊醒,迷迷糊糊爬起来,两手在空中乱抓,哼哼嗤嗤:“怎么了怎么了?北人又打过来了?”

  他正坐在一辆马车上,眼前是一大帮子军士,簇拥着几个贵人,这个场景太有感觉了,颜之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隐约的笑声让他逐渐回神,但眼前环境陌生,让他有些茫然无措,揉着眼睛:“这是到哪儿了?”

  “放心,你已经到齐国了,这里是邺都。”

  高殷忍俊不禁,颜之推也不在意,他认出来眼前这位是齐国太子,心下顿时安定,翻身从车上下来,简单收拾了行头,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不知至尊何在?”

  高殷和左右互看一眼,笑着说:“以后你就侍奉我,暂时不需要参见至尊了。”

  颜之推略有些惊讶,他还觉得自己近日表现良好,没准要升官了,谁知道忽然来了个大反转。

  他对齐国的环境略有耳闻,侍奉太子固然是好事,但也有一定的风险。当初羯人侯景在梁国闹的动静太大,颜之推曾经被他俘虏过,好几次差点被侯景杀死,来了齐国之后,又对齐帝的残暴有了深刻的体验,因此他很怀疑太子之后能不能抵抗住齐国这群虎狼。

  不过嘛,贵人的赏识很难得,何况侍奉太子,绝对比侍奉至尊安全多了,所以颜之推躬身下拜:“敢不从命?”

  自己好好干事就行,至尊这么残暴的人,也继承了不少文襄旧部,而且对他们也不错,想来即便日后有变,自己也未必有什么危险。

  接着他又听见高殷道:“若颜先生今日不饮酒,已为中书舍人;因你酣醉,故至尊收回任命。”

  颜之推闻言,顿时有些难受,原来自己喝酒误了这么大一个事儿。

  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也无法可挽,于是回道:“好饮酒与好文学,都是臣的本性,正如一武夫神勇无敌,然面貌丑陋,他能弃神勇耶?能弃丑容耶?”

  “臣有要务便会尽心去做,无事时自然饮酒为乐,既然不耽误事,臣便放心了,至于至尊要如何任用臣,是至尊的事情,臣无错可改。”

  高殷啧啧称奇:“到底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有道理。不知先生家住何处?我送您回去。”

  太子不是至尊,颜之推相信他不会做那种骗地址杀自己全家的事情,而且也不用这么麻烦,因此很干脆的说了地址。

  颜之推此时的经历,和“曹雪芹”差不多,他是孔子最得意的学生颜回的第三十五世孙,所以家境不错,自幼承袭家学,十二岁就做了湘东王、后来的梁元帝萧绎的门徒。

  好日子在他十七岁那年戛然而止,侯景南下了,梁朝分崩离析,十九岁,萧绎讨伐侯景,战争中颜之推不幸被俘虏,囚禁到了二十一岁,因为侯景死亡而被释放。

  接着二十三岁时,西魏进攻江陵,颜之推再次被俘虏,这次被带回西魏,有人看中他的才能,推荐他到弘农任官,颜之推想跑回南梁,从齐国借道返回,被高洋留下了,直到南梁被陈霸先所篡,颜之推才死了南归的心,留在了齐国。

  这般颠沛流离,让颜之推经历丰富、创作情感充沛的同时,也使他留不下什么财产,入齐后高洋给了些许赏赐,但并不足以改变生活。

  而且他又喜欢喝酒,因此他还住在较为破落的清风里,日子过得拮据。也难怪他会在侍奉高洋的间隙里猛猛喝酒,毕竟蹭国家的酒比自己掏钱划算多了。

  到了地儿,居住的环境让人直皱眉,清风里还真就跟名字一样,除了清风什么都没有,见到有官兵似的队伍行来,百姓连忙躲避,很快街上消失了人迹。

  “多谢太子相送,介这便失陪了。”

  颜之推一拱手,就打算回家去,可他马上被人给拉住了。

  “太子,这是何意?”

  高殷叹了口气:“让文学之士住在这个地方,岂不委屈了颜先生?”

  颜之推笑了笑,抚须道:“大齐以武立国,还需防备西贼,这也是无可奈何。况我南方失国之人,于北国得一居所足矣!”

  “先生这么说,实在让我难受。”高殷摇头叹息:“请先生的家眷都出来吧。”

  颜之推满头问号,很快,他的妻儿就被请了出来,颤抖着来到颜之推身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勿怕,这是太子,不是至尊。”

  颜之推安慰妻儿,但他心里也没底,毕竟是至尊之子,难保不会和至尊有什么共同爱好。

  颜家人上了车,车驾就缓缓驶离清风里,见到周围的民众多了起来,颜之推逐渐放心,甚至开始幻想,难道自己喝了一顿酒,就被太子看上自己的文名与放狂,要重用自己?

  “到了。”

  颜之推抬头,看见雄伟的大都督府,忍不住错愕,随后又被府兵们引领着进入,在一处厅堂里等候。

  妻子询问他是不是得罪了贵人,颜之推说自己没有,可又忍不住怀疑起来,莫非太子是觉得自己在尊驾前饮酒,失了体态,要狠狠教训自己?

  他又开始不安起来。

  过了片刻,太子高殷终于出现,正坐着的颜家人连忙起身行礼。

  太子非常随和,让他们免礼,随后说道:“我向至尊讨要了先生,实在是喜爱先生的才学,希望能陪在我身边,日日接受指点。”

  颜之推口称不敢:“齐国自霸图云启,便广延髦俊,各王府中章华流采不绝,文采斐然者烟霏雾集于邺都,介不过是一下士,何足道哉?”

  高殷笑道:“先生谦虚了。您博览群书,无不该洽,词情典丽,甚为梁元所称,我亦有所耳闻。”

  颜之推闻言,嘴角有些上翘,无论是有意打探还是无意间听闻,都说明高殷确实看重自己,这让他颇有些得意。

  若太子荣登大宝,地位稳固,那他的好日子可就在后头了。

  “尤其是您不好虚谈,弃庄、老而习礼、传,这点让我非常敬佩。齐国如今风气浮华,肤浅者众,朝市迁革,门胄沦胥,我对此非常不齿,觉得唯有您这样学富五车者,才堪称学士。”

  高殷顿了顿:“我新立了一个文林馆,目的是选拔才干文士,为皇家纂文,以供阅览,同时引领国流,厘正风气,正需要颜先生这样的人。”

  “因此欲引先生入馆阁,为馆事,可乎?”

  高殷解释,馆事按他的标准,是从六品下的官衔,虽然不如中书舍人的正五品上,但比奉朝请要高,也算升了一品。

  颜之推颇有些意动。

  思忖片刻,他又谦虚了几句,被高殷给够了面子,心满意足,于是借坡下驴,顺势成为了太子的臣属。

  高殷对此并不意外,但还是颇为喜悦,有种玩历史游戏招募到名臣的感觉,颜之推不仅自己是有列传的名臣,写了些《颜氏家训》这样小有名气的著作,而且未来他还会有几个学问不错的后代,比如颜真卿。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先生一家了。居所已经整理好,先生用完餐,就可以休息了。”

  高殷离开,便有侍者端来精美的菜肴,等颜家人用完,便引导他们去往府内居所,是在文林馆不远处的一所别院,里面放好了各类生活用品以及帛绢布匹,甚至还放着许多的酒,上面有高殷的亲笔字,【赠豪饮贤士】。

  这些东西让颜之推的妻儿惊叹,还没来得及分享喜悦,就听见奇怪的声响,见到颜之推眼角蠕动,还没饮酒,就留下了两行清泪。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