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兄妹-《朝颜欢》

  远在江宁。

  鹤山。

  已入夜,山间雾气漫过青石阶,带着松针与潮湿泥土的气息,将整座寺庙裹得愈发幽深。

  破败的庙门外,两尊石狮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蒙着黑色斗篷的魏观真缓缓走向庙门,斗篷下摆扫过青石阶,在庙门处停下来。

  “到了多久?”他开口,声音里透着股阴寒。

  漆黑不可辨物的庙里,一抹身影立于弥勒佛前,“也就早到半个时辰,魏观真,你还是跟年轻时候一样,不守时。”

  “你也跟年轻时候一样,较真儿。”

  魏观真没有踏进庙门。

  他微微抬颚,眼裂狭长,上眼睑压下来,几乎盖住半个瞳仁,“就是这尊弥勒佛?”

  弥勒佛嘴角处的暗格被打开,黑影声音清爽,听起来只有四旬年纪,“这暗格

  闻听此言,魏观真神情诧异,“两张地宫图?”

  “怎么可能。”黑影始终背对,“血鸦会把两张地宫图藏在一个地方?”

  魏观真自嘲,“也对,当初咱们抓住三只血鸦,用尽办法都没能让他们吐出地宫图藏在哪里,嘴真硬。”

  黑影沉默良久,“血鸦确实厉害,死了都能把地宫图藏处传出去。”

  “这不正是你我把尸体还回去的用意?”

  魏观真声音渐冷,“只不过,杂家真不明白,那个血鸦主为何要把地宫图流出来,以至于叫老玄冥查出,且告知了秦昭,这兜兜转转,又回到咱们手里了。”

  黑影也不明白,“你我用意,是想在他们依地宫图寻周古皇陵宝藏时,追踪宝藏,确实没想到血鸦主竟然这样大的手笔,拿三张地宫图,钓鱼。”

  “他想钓你我这两条大鱼可不容易。”魏观真轻蔑一笑,“我们能抓住血鸦,就能抓住血鸦主。”

  “别说大话。”

  黑影视线落回到弥勒佛嘴角的暗格上,“这张地宫图,是哪只血鸦的手笔?”

  “不管哪一只,一定是死了。”

  魏观真好奇,“谁弄死的?”

  “你问我?”黑影沉下一口气,“你去皇城见了秦姝,她不肯交出第四张地宫图?”

  “是秦昭不肯。”魏观真道。

  黑影不以为然,“皇上命十二魔神搜找地宫图,秦姝得图,就应该交给秦昭。”

  “哪有那么多应该?再说杂家也求皇上让秦姝办这件事,皇上也是应允的。”魏观真勾起两片生的极薄的唇,“他们谁得图,就该是谁的。”

  “秦姝的图归你,秦昭的图,归我。”

  魏观真那双狭长眼裂再次看向弥勒佛嘴角的暗格,“图到手,那个藏在后面的血鸦主就该找上门了。”

  “我真好奇,他是谁。”黑影道。

  “杂家也好奇……”

  魏观真转眸,压低了声音,“秦昭可知他的姐姐还活着?”

  “当然不知。”

  黑影反问,“秦姝知道她的弟弟活着?”

  “怎么可能叫她知道啊!”

  魏观真轻叹口气,“他们若知道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听到黑影这样说,魏观真诧异,“杂家还以为,你很爱那个孩子。”

  “棋子而已。”

  “说的真好。”魏观真忽然好奇,“你猜最后一张地宫图会在哪里?”

  “跟那个女人有关。”

  魏观真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女人。

  那个,被皇上养在深宫,又极爱桃花的女人。

  红颜祸水,从来不差。

  “杂家不日回梁国,你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

  魏观真回身,“是啊,你还能有什么打算,守好了秦昭,别叫他知道什么,不好收场。”

  “这句话,该我提醒你。”

  “他们姐弟两个,还真是……不可说,不可说……”

  庙里,黑影缓慢转身,目送魏观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大齐皇宫,御书房。

  齐帝坐在龙椅上,静静看着摆在龙案上的两张地宫图。

  纸张是极厚的桑皮纸,上面绘制着繁复的地宫图,线条粗细错落的极有章法,主甬道用粗重墨线勾勒,支道则用细如发丝的线条延伸。

  “佑庭,过来看看。”

  听到齐帝召唤,俞佑庭迟疑俯身,“老奴不敢。”

  “多少人经手的地宫图,朕还怕你传出去?”

  俞佑庭闻言,踩着小步行至龙案旁边,垂目扫过。

  “觉得如何?”

  “回皇上,这不是原图。”俞佑庭恭敬道。

  “朕看不出来?”

  俞佑庭急忙弓身,“老奴嘴笨,皇上恕罪。”

  “那你说说原图会在谁手里,裴冽,还是那个玄冥?”

  “回皇上,老奴以为原图在玄冥手里。”

  “哦?”

  “九皇子若有原图,必然不会藏私。”

  对于俞佑庭的回答,齐帝深以为然,“朕很想知道,原图是什么样子。”

  俞佑庭杵在那里不搭茬儿,余光不时瞄向齐帝,又瞄向挂在正对面的那幅千峰图,千峰万壑,如利剑划破云层。

  自从知道郁妃就是问鱼画师,俞佑庭对其也算肃然起敬。

  这会儿他倒无心欣赏千峰图,他主要是怕齐帝认出此‘千峰’非彼‘千峰’。

  似有所感,俞佑庭急忙俯身,“皇上是怕此图被玄冥动了手脚?”

  “总不比原图看着让人踏实。”

  “皇上说的是。”

  俞佑庭弓身,“既是九皇子交了两张地宫图,德妃案……”

  “十日后把陈荣放出来,不是说德妃的奸夫是沈回舟么。”

  俞佑庭了然,“老奴明白。”

  见齐帝摆手,他俯身后退。

  阖起门板的瞬间,俞佑庭暗暗吁出一口气,悬的着的心,依旧悬着。

  哪怕墨重表示临摹的千峰图与原图丝毫不差,他也不敢保证齐帝就一定看不出来,毕竟那幅图已经在御书房挂了近二十年,齐帝对那幅图的熟悉,只怕千峰图上有几棵松树都查的清清楚楚。

  开弓没有回头箭,图已经换了。

  与其担心被齐帝发现,不如快些把真迹拿给墨重,用完了好挂回去!

  思及此处,俞佑庭当即离开……

  此时冷宫旁边的小屋里,很少会在白天出现的墨重,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