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袍泽的暗号-《东北军着名爱国将领于学忠》

  正午的阳光刺破雾气,将南山石刻映得发亮。于学忠在\"还我河山\"的摩崖前驻足,看似欣赏民国二十七年冯玉祥的题字,实则用身体挡住右手——他正用东北军内部的手语,向不远处扫地的驼背老人传递信息。

  老人扫帚柄有节奏地敲击地面,这是当年热河抗战时的联络方式。三长两短,代表\"安全\";两短三长,意味\"有眼线\"。于学忠顺势坐在石凳上整理绑腿,从鞋底取出张字条:山东老部下们凑的抚恤金清单,精确到每个阵亡士兵家乡的收件人。

  \"卖麻糖咧——\"驼背老人突然吆喝起来。钱耀祖慌忙把望远镜塞进怀里,假装对路边野花产生兴趣。这个细微动作没逃过李振唐的眼睛,他故意大声说:\"总座,听说南山寺的素斋不错。\"

  于学忠掸了掸军裤上的草屑。他知道明天《中央日报》的角落里,又会多则\"某高级将领游山玩水\"的花边新闻。就像三年前在鲁苏战区时,重庆那些官僚永远不相信敌后将士能用黑豆充饥,却对\"于部与八路军联欢\"的谣言津津乐道。

  下山时起了浓雾,石阶在脚下变成模糊的灰影。于学忠摸着口袋里那包坟土,想起赵铁柱牺牲前夜说的醉话:\"等打跑鬼子...俺要回保定开个打铁铺...给总司令打把最快的指挥刀...\"

  现在这把指挥刀正寂寞地挂在曾家岩官邸的墙上。自从被明升暗降调离前线,刀鞘里的精钢再没机会出鞘。上周军委会上,某个佩戴中正剑的少壮派参谋,竟公然质疑山东敌后抗战的成果——而端坐主位的何应钦只是闭目养神。

  \"振唐,记得王庄那个盲艺人吗?\"于学忠突然开口。雾霭中他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他唱的《杨家将》里,杨六郎是不是也受过朝廷猜忌?\"

  副官没有立即回答。山腰传来报童的叫卖声,头条新闻是衡阳守军投降的消息。他们同时想起去年在山东突围时,那个用身体堵住碉堡枪眼的共产党员——没有番号,没有嘉奖,就像南山上的无名墓,只有青苔记得他们的牺牲。

  薄暮时分,于学忠独自返回墓地。他避开所有哨卡,像当年夜袭日军仓库那样敏捷地穿过灌木丛。墓碑前多了束野山菊,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显然今天不止他一人来祭奠。

  从公文包里取出鲁苏战区阵亡将士名册时,他的手突然被按住。卖麻糖的驼背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递来个铁皮罐头改制的油灯:\"南山守墓人的规矩,无名墓前得留盏长明灯。\"

  火苗亮起的瞬间,于学忠看清老人满是疤痕的手腕——那是被日军铁丝网剐出的伤痕。灯罩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在晃动的光影里,他辨认出\"台儿庄\"、\"临沂\"、\"滕县\"等熟悉的地名。

  \"赵连长没白死。\"老人突然用纯正的山东话低语,\"鹰嘴崖拖住鬼子六个钟头,王庄七百多口全活下来了。\"他指向雾气笼罩的江对岸,\"现在那边有支歌,叫《血染的冬青树》...\"

  山风骤起,长明灯的火焰剧烈摇摆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碑面上。于学忠想起军事参议院里那些锃亮的将星,想起重庆酒楼里的划拳行令,又想起此刻正在华北某处坚持游击的老部下们。他慢慢举起右手,向所有无名的英魂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浓雾吞没了南山。在重庆沉睡的夜里,只有这盏油灯还在燃烧,像黑暗海面上的灯塔,又像永不妥协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