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旧忆伴新程-《默剑长生》

  当最后一滴血水汇入洛河,

  河面泛起暗红涟漪,

  仿佛整座临江城的伤口在无声渗血。

  集市铜漏刚报过巳时,

  街边馄饨摊炊烟与薄雾缠绵,

  却驱不散街巷里的寒意。

  茶楼醒木早拍三刻,

  侠义故事未起,

  檐下铜铃叮咚,混着远处犬吠,

  更添城郭寂寥。

  往日喧嚣的街道如今行人寥寥,

  只有风卷着枯叶,

  掠过青石板上未干的血迹。

  三天三夜的雨,

  将临江泡成发霉的绿豆糕。

  衙门口石狮生了青苔胡子,

  低垂的双目似在默哀;

  墙角蟋蟀有气无力地叫着,

  像是在为逝者招魂。

  待雨势稍歇,

  潮湿的空气里仍弥漫着腐木与铁锈混杂的气息,

  砖瓦缝中钻出的嫩绿新芽,

  在这片肃杀中显得格格不入。

  四月十四,

  细丝般的雨幕里,

  血腥气裹着哀愁,

  在城中徘徊三日未散。

  每一阵穿堂风掠过,

  都带着刺鼻的铁锈味,

  提醒着人们那场惨烈大战的真实存在。

  沈家小院的檐角还垂着水帘,

  沈默摩挲拳套凹痕,

  厮杀声混着雨声在耳畔回响。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杜九恶狞笑的脸,

  以及战友们倒下时不甘的眼神。

  那些画面如同烙印,

  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孙震油纸伞滴水,

  打断沈默思绪:

  “明日辰时开船,同去?”

  水珠坠入陶缸,

  惊碎缸中孙震皱眉的倒影。

  沈默望着院角那件褪色的玄色捕快服,

  想起曾经并肩作战的日子,

  心中五味杂陈:

  “此处事了,自然同去。”

  他望向临江楼飞檐,

  晨光漏下的斑驳光影,

  恰似心头挥之不去的血光。

  孙震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拍了拍沈默的肩膀,

  转身消失在雨巷中,

  他靴底踩过积水的声音,

  渐渐融入雨声里。

  雨彻底停了,

  天光穿透云层。

  城外乱葬岗新坟肃穆,

  李三娘素白身影蹲下,

  黄纸火星溅上胭脂盒 ——

  那是王猛去年中元所赠。

  胭脂融雨,

  在坟土洇出一道猩红泪痕。

  风卷枯叶掠过坟头,

  像极了被扯碎的招魂幡,

  簌簌声里似藏未尽的遗言。

  “小花送的绢花还鲜。”

  她轻声说,声音哽咽,

  插上白菊。

  不远处,

  张铁牛青衫与李小花桃红裙角共撑一伞,

  只露出沾泥的鞋,

  鞋边落满被雨打残的梨花。

  张铁牛偷偷抹了把脸,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猛子,你说过要带我们去看龙江城的日出......”

  暮色如墨,

  渐渐浸染天空。

  李三娘望着逐渐黯淡的天色,

  轻轻叹了口气,

  将最后一炷香插上。

  她起身时,

  目光与远处山脚下亮起的几点灯火相遇,

  那是临江城零星的人家,

  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微弱。

  而此时,

  县衙祭灵棚的长明灯也次第亮起,

  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呼应。

  周县令捧着烛火踏入祭灵棚,

  烛火在他颤抖的手中摇晃,

  映照着他眼角的皱纹。

  草编蚱蜢滑落,

  章师爷拾起时,

  香灰呛得老眼泛泪:

  “赵捕头的孩子,还在等父亲回家......”

  周县令闻言,

  身形微微一滞,

  手中的香差点折断。

  他望着灵牌,

  声音低沉而沙哑:

  “临江百姓受苦了,是我这父母官没当好......”

  燕宏望着 “王猛”“孙海峰” 灵牌,

  按刀跪下,

  刀柄红绳在风中轻颤 ——

  那是王猛说能 “避血光” 的赠礼。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与王猛在黑风山出生入死的场景,

  喉咙像被堵住般发紧:

  “兄弟放心,临江城的青石板,我必擦得更亮。”

  话语撞在棚顶,

  惊飞梁上夜枭,

  也惊碎了他强忍的泪水。

  卯末晨光刺破夜色,

  南场码头石板沁着凉意。

  沈默背囊立船头,

  李小花胭脂帕在行囊晃悠,

  淡粉牡丹隐入晨雾。

  江风送来炊饼香、胭脂味,

  与码头搬运吆喝声搅成半幅流动的幌旗。

  燕宏踱步,

  皂靴叩击石板:

  “此去水路远,多保重。若遇难处……”

  他摩挲雁翎刀,

  目光满是担忧,

  “府城不比临江,万事小心。”

  “奶奶的!等我到府城,请你吃酱肘子!”

  张铁牛喊破嗓子,

  惊飞江鸥。

  话音未落,

  他慌忙抹泪,

  腰间酒袋晃出王猛爱喝的烧刀子味道。

  “记得给我们写信!”

  他又补了一句,

  声音带着哭腔。

  沈默望着雾中二人,

  坟前胭脂盒的猩红突然灼痛双眼。

  过往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过,

  那些欢笑与泪水,

  如今都成了心头的牵挂。

  他喉头发紧,

  却笑道:

  “等我站稳,捎来龙江最甜的蜜饯!”

  船工号子起,

  桨碎满江金鳞。

  他转身扶舷,

  江风掀动额发。

  回望码头,

  燕宏的手悬在半空,

  迟迟不愿放下;

  张铁牛弯腰系鞋带,

  肩头微颤。

  沈默摸着行囊里带血的拳套,

  望着前方染金的江面,

  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临江的过往,

  终将凝成心口的疤,

  但那些与兄弟们并肩的日子,

  会成为他前行的力量。

  “等着我,新的江湖,我来了。”

  他握紧拳头,

  迎着朝阳,

  目光坚定。

  龙江城藤蔓缠绕的古宅内,

  书房雕花窗突然被黑影遮蔽。

  阳光透过窗棂,

  在案头密报上投下蛛网般的纹路,

  “临江杜九已伏诛,沈默此人需警惕” 的字迹,

  在明暗交错中忽隐忽现。

  朱砂圈痕旁,

  半张泛黄画像露出沈默眉眼,

  边缘暗红水渍正缓缓晕开。